君澜之哈哈一笑,手掌轻轻地落在苏语的脸颊上,削瘦的脸上,一双微微凹陷的乌瞳温柔地凝视着她,“嫣语,皇帝算什么?我自打来了这寒水宫,每日都在问自己,若重来一遍,我要如何选?”
“如何选?”苏语眨眨眼睛,故意问。
“选你,当你被抬进言王府的那夜时,我就应该带你离开。”君澜之苦笑一声,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那晚闯进你的洞房,便是我踏错的第一步,我是想带你离开的,但……”
“但是什么?”苏语拉开他的手,连退了好几步,满脸防备,“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如此亲密,让人看了误会。”
君澜之只知她不记得以往,苏语只管装成胆小惊慌的样子,双手拧着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红唇抿紧,瑟瑟发抖。
“知道你已经忘了过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天下,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带你去看大漠风光,看草原浩瀚,都是你以前喜欢的……”君澜之往前逼近几步,有些急切地介手。
“若与我的夫君一同前去,一定喜欢,可是你不是我的夫君哪。”苏语俏脸上淡淡愁意飞上,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指。
“若你想,我便是,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君澜之缩回手,犹豫了一下,仿佛是不想惊到这好容易到了掌心的美人。
“我现在不想,我要回家。”苏语连连摇头,“而且你抓过莫问离,你抢了他这地方,你就与我是仇人,是对头。”
君澜之一怔,随小声笑道:“我只是借住,带你离开后,会还给他。”
苏语看他一眼,慢步往前走。湖上有风,习习拂来,她渐已镇定。她必须下山,告诉君墨言这一切,让他切莫轻易与即墨陵开战。君澜之这里,她大可以稳住,说不定还能擒下他……谁让他那般欺负莫问离?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她在湖边停下脚步,折了枝丁香花,在手里舞动几下,小声说:“莫问离,是不是又被你抓起来了?若羌姑娘在哪里?如果你把他们两个还给我,我就不与你计较。”
“哦,若羌嘛,我会让她过来伺侯你。至于莫问离,我确实不知他去了何处。前几天听闻他去见他的旧时属下,这时候不知去哪里了。莫问离向来来去神秘,我没有他能耐大,找不到他的行踪。”君澜之转开脸,眼神闪了闪,轻一抬手,挥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几位侍从。
“那秋玄灵呢,她说她喜欢你。”苏语索性开门见山。
“这怎么可能?”君澜之摇头,哈哈一笑,撩起锦袍,在湖畔的木桩上坐了下来,“秋玄灵虽说有点小小的能耐,那也是因为是我在她身后指挥她。”
“你不知道她与……”
苏语把傅总管三字吞回去。虽然很恼这人骗了她,但傅总管最后追来时那匆匆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傅总管与秋玄灵之间有分歧,倒可以好好利用。
“与什么?”君澜之转过头。
“她与君墨言已经和离,君墨言愿意给她田地黄金,她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听你指挥?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你叫她来,我们当面对质。”苏语手一挥,把丁香花丢进了湖中。
“对质就不必了,她实现了承诺,我也会兑现我的话。”君澜之正说着,苏语的注意力却湖面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湖水水波荡漾,丁香花在水面上摇晃几下,猛地一沉,水波晃得剧烈,几条黑脊的大鱼沉进水中。
苏语吓了一跳。
“这些鱼很凶,莫问离在时,擅闯寒水宫的人,都被丢进了这湖中喂鱼,这些鱼早习惯了血腥的鱼食,所以,若无人陪你,不要靠近这湖。”君澜之赶紧起身,扶住了脸色大变的苏语。
“莫问离他……”
苏语大感意外,可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莫问离给她看到的,是他极好的一面,可他雄踞寒水宫十年之久,若不厉害,又怎能让人惧怕?
“莫问离原来这么凶。”
沉默了会儿,她轻轻点头。
“呵呵,堂堂江湖之王,寒水宫的主人,若没有一点威严,如何服众?江湖草莽,不比常人,他们不守规矩,也不遵循法令,只以生死成败论英雄。”
凡想争夺者,谁不是以生死成败论英雄?苏语当然不会与他辩驳,只抬眼看向湖中浓雾,半晌才转过头,小声说:“我饿了。”
“传膳。”君澜之眼中滑过一丝喜色,赶紧起身,扶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小心,脚下滑。”
苏语正欲挣脱,只听前面传来一声拖着哭腔的唤声。
“皇上,她怎么来了?”
抬眼看,一位绝色佳人满脸愁容站在前面,端着一只食盘,直楞楞地盯着苏语。
“这是后山禁地,你来干什么?”君澜之脸色一变,冷硬地问。
“我……我煲了汤,想送来给皇上。”她瑟缩一下,把食盘端了过来。
“放下,走吧,以后不许擅进此地。”君澜之冷冷地盯着她,毫不客气地驱赶着。
“是。”她把食盘放到石桌上,又扭头看了一眼苏语。
君澜之见状,大步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赵荣欣,朕紧告你,若敢打什么主意,朕把你丢进这湖里喂鱼。”
赵荣欣打了个冷战,当即拼命摇起头来,“不敢,皇上也别忘了,如今我是有王儿的……”
她的手轻覆在了肚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君澜之。
“若不是这个,你还能活到现在?”君澜之冷笑,“把手拿下来,想作给谁看?”
赵荣欣的脸色一白,转身就走。
“晚些我去看你。”君澜之的神色稍微松动,淡淡说了句。
“王上陪她好了。”赵荣欣的背一僵,步子更快。
君澜之冷眼看着她走远,转过头时,又换上了一脸温柔笑意,“来,嫣语,尝尝这汤如何。”
苏语一直冷眼看着,这赵荣欣有了身孕,急迫地想抓紧君澜之,对她的到来一定充满了恨意,她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得多防备一天。
见她不动,君澜之又过来拉她,“来啊,嫣语。”
“这汤是她给你的,满满都是情意,我不能喝。”苏语轻轻摆头。
“这……”君澜之怔住,想了想,端起了那碗用力一抛,直接丢进了湖中,咚——一声水花四溅,鱼儿把碗也拖进了湖底。
“哎,你怎么这么多女人,那君墨言只有我一个。”苏语摇头,慢步往方才过来的方向走,“我回去歇着,等饭来了,送我屋里去吧。”
“嫣语。”君澜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于表态,“赵荣欣确实是我的嫔妃,但若你真不高兴,我马上送她走。”
“可她有孩子,你太狠心了。”苏语拧眉摇头,一脸嫌恶。
“我……”君澜之再度语结。
苏语趁机甩开他的手,加快了步子。若如他所说,这是后山禁地,那戒备更加森严,她必须走出这禁地,才有可能与水寒宫原有的人联络到。
君澜之是外来人,他一定需要熟悉这里的人,更需要扩大实力,所以不可能全都杀了,全都赶走了,只要能找到一个,说不定就能搭起一条送信的路。
再者,她与赛弥在巷子里跑的时候,她趁机留了些记号,若君墨言仔细去找,一定能看到,说不定能找到秋玄灵与她碰面的地方,那地方,一定是秋玄灵的据点之一。
……
几桶浸泡着冰块的水泼来,赛弥终于醒了。
“赛弥,你把王妃带到哪里去了?”聂双城虎目圆瞪,一剑直抵赛弥的咽喉。
赛弥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水珠,茫然片刻,猛地一跃而起,满脸惨白——“是即墨陵!他说给我解药,让我诱王妃过去。”
“果然是天漠人!”众人围向一直站在十月身边,正弯腰轻抚十月脑袋的君墨言。
“王上,即墨陵这是第三次打王妃的主意了,看来上回送去的礼物,他还不够满意。”聂双城挥挥拳头,满唇怒意。
上回在绸缎庄,把即墨陵放在后青国城中的探子拔去了大半,捆着装了箱,送回了天漠国。即墨陵遂送来国书,若不交出杀司琮的凶手,便会挥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