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侍卫大步进来,大声说:“王上,有人送信进营,说一定要您亲手打开。”
君墨言惊讶地接过信,只见信封是上好的水红色信封,上面有荆棘花刺绣,能制出这种信封的,只有玄泠国的第一大水粉山庄,那庄主是名娇艳妇人,已有四十开外的年纪,纸上绣花与色染的技艺是她家祖传,传女不传男,工艺极难,这种信封每年也只卖出一百只而已。
拆开来,只见里面的信纸也是水红色,上绘一只孤单鸳鸯,字倒是娟秀工整。
他神情有些冷竣,匆匆看过了,低声说:“是玄泠的花魅公主。”
“她?”兄弟二人都是一怔。
“花魅公主不是四年前还向您示过爱吗?一直追到了大营里,可惜玄泠皇帝把她嫁给了外邦人,以换取一座宝石山。”锦程一乐,凑过来看他手里的信,“难道她回来了?不如找她借点宝石换粮?”
“她约我一见,说有要事要议。”君墨言合上信,淡淡地说。
“您要去?”锦程更乐,“这美人儿可不是一般火辣,若被她缠上,你可是三天三晚下不得榻,如今大嫂有孕,你若一时烈火难耐,再加上美人如玉,美酒增兴,哈……”
“怎么,断腿才长好,又痒了?”君墨言扫他一眼。
安鸿只拧紧眉,不理他们顽笑话,担忧地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她外嫁数年,怎么会突然回来。”
“不管怎么样,花魅公主的宝石还是挺诱人的,见见无妨。”锦程看向君墨言,笑着说。
“谁是花魅公主?”
苏语正好走进,听了个正着。
“哈,王上的仰慕者。”锦程笑笑,故意说。
“是你哪位仰慕者,为何我从来未听到过这名字?是被我忘了吗?”苏语好奇地问。
“你忘了何止这一个,我一表人才,英武挺拔,有这么些个仰慕者,不足为奇。”君墨言开着玩笑,让那三人各自去歇着,拉住苏语的手,带她回休息的小帐篷。
月色正好,星辰明亮,二人的影子在脚边轻晃。
“为何不睡?”他低低地问她。
“做噩梦,无法入眠。”苏语轻轻摇头。
“又梦到澜之?”君墨言轻一拧眉。
“是,看到他站在灯笼下,冲我笑,然后满身的血……我还是难受得很,”苏语小声说:“问离那里有信吗,是不是大好了?”
“若羌来了信,说他在书房里关了几日了,谁也不肯见。”君墨言说。
“气我丢下他?”苏语苦笑,好多时候,莫问离也像个孩子,可她真不忍心再让莫问离在身边白费光阴,看她与君墨言恩爱和美,那样太不公平,太残忍。
“其实,有些事是自己甘愿,甘愿苦守,甘愿坎坷,别人看着是觉着苦,可他自己又甘之若饴……”君墨言沉吟一会,低低地说。
苏语听得痴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恨不能分成两个啊,这世间,我最不忍心让你与他伤心,可是我的心只有一个,难道剥成了两半去用?我恨不能自己丑如无盐,仍然是满脸的红斑,让你们都厌恶才好……”
“别这样说,其实,你如今比无盐也好不到哪里去……”君墨言抓紧她的手,步子稍慢,眼看她脸拉长了,又笑着说:“你看你,又说想变丑,可我若说你丑,你又要生气。你脸色很不好,还有些浮肿,我看是太累了,军中伙食太差,不如……我去给你弄吃点好东西回来吧。”
“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吃?”苏语问。
“山中有野蛇最补身子,我去捉上一条?”他笑着问。
苏语立刻摇头,小声说:“滑溜溜地,害怕。”
“水里有乌龟王八也不错,我去捉?”他想想,又问。
苏语抿唇笑,连连点头,“好,那我就把乌龟王八都吃光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我倒要看看你肚子能装多少。”君墨言忍不住发笑。
走了数十步,远远地看到夙兰祺急匆匆过来,一见二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匣子,急声道:“父皇驾崩,我马上得赶回去,这是我的印章,凭此章,可从银庄里调动我所有的银两,这回我就不收你利息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
君墨言怔住,夙兰祺今日还真是大方。
夙兰祺又转头,勉强对苏语笑笑,“若有机会再见,我请你与苏语去玄泠游览胜景。”
“保重。”君墨言把盒子交给苏语,向他抱抱拳。
“愿你旗开得胜,保重。”夙兰祺回了礼,大步走开。
苏语偎在君墨言的手臂边,小声说:“他今日为何看上去如此灰心?”
“夙临涵看他不顺眼已非是日两日,这回与其他王子相争,夙兰祺虽置身事外,可在夙临涵眼中,已是肉中刺,夙临涵若奉遗诏登基,此次只怕难以脱身。”
“愿他顺利。”苏语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
“但愿吧。”君墨言点头。
苏语扭头看他,这些人生在帝王家,富贵加身,外人看去皆是荣耀,只有身在这富贵中,才知道事事都是险中求,能活着长大,便要感谢各兄弟姐妹的不杀之恩,若想长命,就得像君奉孝一样,早早装成窝囊懦弱,躲去天边。
“真可怜。”苏语轻轻摇头,她有些可怜这些男人了,或者,这满天下也只有她才会生起怜心吧,别的女子,哪个又不是对这些男人趋之若鹜呢?
……
望月镇离大营只有五十里路,马车停在望月镇的望月酒楼时,正好晚霞漫天,从二楼的窗子里探出一角水红色的轻纱薄袖,又迅速收回去。
“那就是花魅公主?你莫要被他迷住了呀。”苏语打趣地掐了一下君墨言。
“让你别来,又要吃醋。”君墨言轻轻拧眉。
“谁爱吃你的醋,我是来买些针线布料,要给孩子准备衣物了,我的衣裳也得备大一点的。”苏语瞪他,扶着聂双城的肩下了马车,小声说:“你上去吧,趁铺子未关,我去逛逛。”
“晚些我与你一起去。”君墨言拖住她的手。
“算了,有我在,人家未会和你说真心话,等下我就在楼下等你。”苏语抽回手,叫上白鹰和十月就走,“聂将军你看好他,别错喝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我可会让你去顶着的。”
“是。”聂双城笑着应声。
“你还敢应声。”君墨言扫他一眼,大步往酒楼中走去。
聂双城摸摸后脑勺,和白鹰对笑一眼,跟了进来。
此时正是用饭时,但这年头正是萧条时,没什么客人,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两三桌,吃些便宜简单的素菜。
到了二楼,雅间也普通,只是一打开门,那芳香便扑鼻而来,令人迷醉。一扇屏风挡住视线,薄绸的屏风后有窈窕的身影慢慢起身,莺声慢语:“君墨言,好久不见。”
君墨言绕过屏风,花魅公主一身水红色薄纱束腰长裙,是异域装扮,衣领挺高,阔袖大摆,绣着金色凤仙花,织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一条金珠链子从环过额头,流苏轻垂在眉上,额心绘了一朵水红色的桃花,让她看上去更加妩媚。
“花魅公主。”聂双城见了礼。
“聂将军免礼,几年不见,聂将军越发威武了。”花魅扬唇一笑,双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扶。
那幽香简直让人心跳快得要窒息了,聂双城有些尴尬,赶紧退了两步,再抱拳行礼,“公主,属下先行退下。”
“好。”花魅点头,看他退出去了,转头看着君墨言笑:“听闻你有了个极爱的妻子,刚刚悄悄看了一眼,果然如此,当日我若未嫁,不知能否得你如此喜爱?”
“公主找我有何要事?”君墨言在桌边坐下,直接问她。
“你就是这样,冷情冷义,真想像不到,被你爱着的是什么滋味。”花魅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挽袖,拿起白玉壶,给他倒了杯酒,“找你来,自然是大事找你,也不放温和些对我,你我也是旧识了。”
“到底何事?你不是远嫁了吗?”君墨言端起酒杯轻轻一晃,抬起双瞳。
“他死了,于是我回来了。从天漠国借道过来,见了天漠王的表弟安堂一次。”
“这与我何干?”君墨言不紧不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