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被人群推着往前,佛莲灯也燃起来了,在河上亮成了一个图案,苏语认了片刻,怔住,是一只凤,那凤尾熊熊烈烈,格外壮观,挥动着翅膀,顺水前行,仿佛是在追赶天空中的游龙。
难道是想说她是凤凰?
这一幕太过壮观,百姓们又兴奋起来,开始往河边涌,想要亲眼目睹这一幕瑰丽景象。
人太多了,数千人围在这里看灯,场面开始失控,苏语赶紧往后退。
“小心。”夙兰祺一把扶住她,叫起念安,三人退到了河堤高处,往下看,那火凤已经顺水而下,亮光渐远。而河边已经有百姓掉进了水中,场面混乱。
“若在今日出人命,那这场法事可就好笑了。”苏语拧眉,让念安去叫附近的侍卫过来,好劝这些百姓离开。
此时城隍庙那边的佛钟声再度响起,如同这黑夜的召唤。
苏语收回视线,一转头,又看到了秋玄灵,正往一棵歪脖子的大树后面走,那里隐隐绰绰有道瘦高的身影在等她,等秋玄灵走到的时候,一角墨蓝的衣袍迅速闪出来,遮住了秋玄灵的身影。
苏语怔了一下,难道秋玄灵有情郎了?那就好,不必苦守,从此解脱。
“看什么?”夙兰祺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没什么。”苏语赶紧侧身,引开夙兰祺的注意力。
“王妃,太晚了,回宫吧。”白鹰走过来,小声提醒。
“走吧。”苏语揉了揉小腹,笑道:“走了一圈,也不怕积食了。”
夙兰祺笑笑,低声说:“不过君墨言还真算放心,由着你在外面乱跑,也不怕别人把你拐走了?”
“他啊?”苏语歪了歪头,轻笑起来,“他狂傲得很,笃定我就会赖着他。”
“你会吗?”夙兰祺跟在她身后慢步走着,视线胶着在她的背影上。
“不告诉你。”苏语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先走,他也该回宫了。”
夙兰祺停下脚步,看着苏语上了马车,渐渐淡出他的视线。狭眸里光彩一点点兴奋,握着折扇的手在腿上轻敲了几下。
“主子,回吧。”身着布衣的侍卫上前来。
“去那树后面看看,谁在那里,别惊动了,悄悄跟着。”夙兰祺微微侧脸,垂在腿边的折扇轻轻一抬,指向那方向。
侍卫立刻混进人群里,往那边跑去。
……
回帝宫好久,君墨言才回来,脸色严肃,微带怒容。
“怎么了?”苏语接过他手里的披风,小声问。
“河边怎么会闹成那样。”君墨言伸手,在念安捧来的盆中净手,又接过傅总管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不是你安排的吗?”苏语怔住。
“不是,这等虚华之事,我不愿费神,问下去也没人承认,若有人趁孔明灯与莲灯与城外通消息……”君墨言轻揉了一下额角,抬眼看她,“你晚上玩得可好?”
城中戒备森严,但凡想进城者,必须经受严格盘查,瘟疫完全好之前,不许出城,以免把疫症带去别的地方。还有安鸿专训的猎鹰,只要发现信鸽,便全击下,成为鹰腹中的美食。如此一来,晚上的孔明灯和那火热的凤凰,便格外令人心疑。
苏语说明自己,只是一个巧合。打开桌上的食盒,把给他带回来的百家斋拿出来,“我是想陪你的,可是城隍庙不让进,我给你拿了些百家食,你尝尝民间味道。”
君墨言唇角一扬,不动手,只把嘴张开了。
“真懒。”苏语拈了块糕点往他嘴里塞,不想他一口就连手指一起咬住了。
……苏语赶紧往回缩手指。
“朕可狂傲?”他终于张开了嘴,眼底有笑。
苏语立刻瞪向门外,白鹰正缩脖子,像乌龟一样往院子里那株茶花后面躲。
“以后不许他跟着我。”苏语跺跺脚,纤腰一扭,形如撒娇。
君墨言伸臂,把她往膝上一揽,笑着说:“那你要不要赖着我?”
“谁愿意!”苏语脸上红霞漫开。
“不愿意?”他眸色一沉,把她从膝上掀开,“莫非还是想带着解药和花瓣舞,去找某人?”
苏语嘻嘻一笑,抱了自己的衣裳去泡澡。
漫天星辰,璀璨浩瀚,在墨色天空铺陈。习习凉风扑来,卷动池水荡漾,如苏语的心情。今晚那空中之龙,水中之凤,着实让她惊喜。相处下来,他文韬武略,气魄过人,也让苏语欣喜。原来当初嫁的丈夫,是这般英武人物,不让她失望。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好一会儿,等他上来同沐月光,可泡得皮都松了,也没听到他悄然上来的声响,大胆探头往下看,只见他就坐在窗口,握笔行书。
苏语自嘲,今儿是佛礼,她在想什么呢!
她干咳几声,乖乖地下来,见他正思量入神,便没过去打扰,自己爬上榻去睡。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有咳嗽声传过来,苏语睁开眼睛看,只见君墨言还坐在那里,一手掩着唇,正压抑地咳着。
着凉了?苏语赶紧起来,拿件外袍过去。
“吵着你了?”他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拍拍她靠在自己肩头的手。
“你怎么还不睡?”苏语低头看他手中的东西,这是布防图。
“边境和京中的布防图,都得赶紧换,失去云家的屏障,天漠国要打进来,比以往要容易。”
“不是还有二十万言勇军驻防?”苏语犹豫了一下。
“还要分十万,防着玄泠。那老皇帝也就最近几月的事了,夙临涵一旦即位,便会找麻烦。他不是个安静的主。”君墨言的长指滑过纸上细长的线条,停在一个城楼的标志上。
苏语偎在他的身边,小声说:“那就不让他当皇帝,我看他那样子,就是个无礼蛮横之人,还不如夙兰祺去呢。”
“夙兰祺虽说有钱,但在朝中没有根基,争不过,不然也不会此时来我这里躲着。”君墨言放下笔,抱住了她。
苏语歪着头,和他靠了会儿,轻声说:“你真辛苦。”
他笑笑,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也知道心疼我了。”
苏语轻吸气,就在他腿上坐好,拿了笔,低头在图上看,“我说过,你帮我找莫问离,我会收敛收思,与你做对和睦夫妻。”
君墨言正觉得这话涩心时,苏语往后轻轻一靠,轻声说:“世间男子,能做到有你这般心胸者,只怕只有没有。你爱我,疼我,信我,尊重我,我便会回报你。”
“你也知道我爱你……每日里刺得我心中发堵。”君墨言的嘴角轻抽。
“不然你当他是岳父?”苏语笑笑,歪头看他。
“不行。”君墨言一个激棱,莫问离还一步登天了?
苏语又笑,埋头勾勒墨线,夫妻二人小声商议着布防之事。
他二人不睡,傅总管也不睡,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如鸡啄米,风哗啦啦摇动着大树,儿渐渐隐去,天亮了。
……
一夜未眠,至早上二人才趴下。
苏语醒时,他还沉睡着,英挺的眉下,双目紧合,眉心微微拧着。
苏语用二指在他眉心把,把那川字撑开,又慢慢往下,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挲几下……
大掌忽地捉住小手。
“心痒?”他看着她笑,动作愈重。
苏语被他戳穿心事,一手捂脸,一手去勾他的脖子。
“王上。”傅总管匆匆的脚步声音从外面传来,直接推开了大门,“郝晨瑶被毒蜂蜇了,浑身都是青色,只怕不好。郝海与白城安都在牢里,我方才看了回来……”
锦帐未掩,苏语一声轻呼,赶紧钻进被中。傅总管也“呀”了一声,飞快地转过了身。
“我就来。”君墨言勾下锦帐,“好好睡。”
“你安排的?”苏语的头钻出来,无声地问他。
君墨言眉头紧紧,摇摇头。
苏语怔住,不是他,也不是她,那人又下手了!君清安和晨瑶都死了,那人就完全隐形了。
“我也去。”她赶紧坐起来。
“不行,若赤翅蜂蜇人怎么办?”君墨言一口拒绝,匆匆换衣出去。
苏语看他走了,立刻起身更衣,叫上白鹰和十月出宫。
“我呢?”念安跟在她身后问。
“你别来。”苏语头也不回地摆手。
念安只好收住脚步,看着苏语出去。
苏语迈出门槛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她这一步迈出,便是许久不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