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怡和行又休息了一天后,水鸟号上的货物,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怡和行调配给甘林的一条沙船‘黄埔’号上。这条船是一条长40米,宽5米,船底扁平,船首尖尖的三桅帆船。和欧洲的帆船不同,这条沙船没有船艏楼和船尾楼,甲板的上层建筑是在中间部位,而且帆也是中国船常用的硬帆,一排竹子做的横桁,摞在桅杆的下面。
阿斯特和水鸟号的其他水手们,在甘林的妥善安排下,装载了大量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由水鸟号之前巴蒂埃斯的大副,一个叫皮特的人来担任船长,甘林给瓦卡尔、内森、富尔顿、以及布莱克分别写了一封信,交由皮特带回新大陆,并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将这几封信都分别送到指定的人手里,然后才可以去欧华公司领取赏金。他又给欧华航运的总部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们将水鸟号想办法改装,然后编入现在的贸易舰队里。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条船这才缓缓驶出了怡和行的码头,沿着珠江顺流而下,不多时,两船就到了虎门,甘林让人挂出了红旗帮的号旗,岸上的红旗帮海盗们一看,也就不再劫掠他们的船。蔡峰乘坐一条小艇,回到蓝旗帮的船坞里,将‘龙牙’号开了出来。与两条船一路并行。当船开出珠江口后,水鸟号就一路向南,朝马尼拉方向疾驰而去。
甘林站在船头上,看着水鸟号远远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既兴奋,又有点怅然若失。可现下并不是感怀的时候,黄埔号升起满帆,一路沿着海岸线,跟着龙牙号朝东北方向的台湾海峡前进。
甘林把钱忠明叫到一旁,对他说:“你就跟着这条黄埔号,一起先前往江宁府去吧,我先去趟福建,事情了结之后,就去江宁府找你们。”
源一郎在旁边一听,急急忙忙地对甘林说:“甘林君,请允许在下与您一同前往福建!”
钱忠明思索片刻,点点头,于是甘林带着两位女士、索菲拉和源一郎一起,从黄埔号上下来,登上了蔡峰的龙牙号。之后,黄埔号就载着一船货物,离开龙牙号,一路北上离开。
这是甘林第二次登上龙牙号,他来到蔡峰的船长室里,那条‘梭船’的模型,依旧放在蔡峰的书桌旁。甘林拿起那条船模,上下来回把玩着。
蔡峰走过来,低声对甘林说:“甘先生,咱们先去南澳岛拜见我大哥吧,之后再横渡台湾海峡,前往安平去取图纸如何?”
“为什么不能先去拿图纸呢?”
“台湾海峡风急浪高,一般横渡的最佳时节是9-10月,可现下已是初冬,我担心来回横渡,万一有什么危险,毁坏了图纸怎么办?现在,这已经是唯一一份图纸了。”蔡峰眼神闪烁。
甘林本来还想多说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蔡峰说的话也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奇奇怪怪的,目前的局势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思前想后,这才对蔡峰说:“要不这样吧,请你派最信任的手下,从安平将图纸运来如何?”
蔡峰沉吟了片刻,看了甘林一眼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龙牙号经过两天的航行,来到了福建和广东的交界处,这一带的海面上,岛屿密布,河口遍布,海况十分复杂,龙牙号在这群当地水手的操作之下,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一路前进。
“这里和古巴的东部海岸十分相似,可比那边更加复杂……”戴绯华站在甘林身边,望着不远处一片片高低起伏的峭壁说道。
这里的很多山峦,都是直接延伸到海里,常年被海水冲刷,形成了很多非常陡峭的山壁,可在那些弯弯曲曲的河汊周边,又是星罗棋布的渔村,高低不平的地势,造就了一大片高低不平的小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在丘陵与丘陵、山坡与山坡的夹缝里。
“我们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这里土地贫瘠,不适合种地,所以,自小我身边的玩伴,要么是渔民,和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要么就是举家迁徙到南洋、或是其他地方谋生。一旦年景不好,留在这里就只能饿死……”蔡峰介绍说。
清朝时期,福建沿海地区,远不如后世那般发达,各种制造业、商业活动如雨后春笋般。在这个时代,福建地区,仍然会给人带来一种‘穷山恶水,刁民泼妇’的刻板印象。甘林眼见这里的地形,不禁默默地佩服了一下,那些出生在这里的人,那得要有多么艰苦,下多么大的决心,才能把这种地方给开发出来?
龙牙号沿着海岸线,驶进了一处港湾,蔡峰对看守的卫兵,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闽南话,卫兵听了,摇摇头,又给蔡峰叽里呱啦回了一大堆闽南话。
甘林扭头对戴绯华用西班牙语说:“哼!他们说话我们听不懂,我们也说话,让他们听不懂!”
戴绯华惊讶地扭头问道:“夫君,你也听不懂吗?”
“哎……中国的方言。那简直是(西班牙语)……博大精深(中文)……”甘林无奈地叹口气。
蔡峰扭头问道:“什么博大精深?”
“没事……”
“大哥不在南澳岛,又去北面的东山岛了,卫兵让我们直接去那里就行,两个岛相距50里地,咱们坐船,一会儿就到。”蔡峰也不多问,立刻下令龙牙号朝东山岛前进。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甘林远远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海湾,在海湾入口处,有不少海船,来来往往地进出,岛上山峦起伏,每一座山顶上,都插着黑白红色的三色旗帜,中间最大的一面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蔡’字。
龙牙号缓缓驶进了水寨,这个水寨的规模,比广东那边的大屿山岛还要大,一方面是因为东山岛的面积更大一些,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个海湾,四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渔村,与大屿山岛旁边就是宽阔的珠江口不同。
港口里密密麻麻地停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船,有梭船,还有鸟船,还有很多单桅的渔船、桨船等几十种大小规格各不相同的帆船,每条船上又都画着各种不同的花纹,简直就是一个‘帆船博览会’。
龙牙号停在泊位上,早就有人上了船,对蔡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话,蔡峰回了几句后,那人一听,看了甘林等人一眼,立刻就离开了。
“在这里等会儿,他们已经去通报了。”蔡峰扭头说。
过了一会儿,山上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号角:“呜——!”山门大开,两队手握刀盾的水手,排着队出门站成两排,又有两队手握旗子的水手们,跑出来站在他们身后,举起手里的旗帜。一时间刀光闪闪,旌旗猎猎,威风凛凛,气势熊熊!
甘林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笑一声:“这是欢迎我呢?还是给我来个下马威呢!?”
队伍旁边站着一个小厮,高声大喊道:“镇海王恭迎蔡峰兄弟凯旋,恭迎回使甘林大人大驾!”
只见山门开处,一行人簇拥着一个红脸虬髯大汉,站在门口,当甘林等人走进他的视线里以后,这人朝身边的随从一挥手,所有人立刻高声喊道:“恭迎各位!”
甘林提前让戴绯华等人都女扮男装,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蔡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来到大哥面前抱拳跪地行礼:“大哥!我将甘先生给您带来了!”
蔡牵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的眼神,从甘林的身上一扫而过,看了看甘林身后的随从,之后,又落在甘林的身上,与甘林的眼神对上了。
只是这么一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少东西。甘林不晓得自己的心思被蔡牵看穿了多少,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神寒冷如冰,蔡峰之前只是给他一种‘夹生’米饭的感觉,虽然也很客气,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这个蔡牵,那就不仅是夹生的感觉,而是一种,直接不把甘林放在眼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心中很不舒服,同时,又担心自己的图纸,当时身边能回中国的,只有蔡峰一个人,他无奈只好将一箱子图纸交给蔡峰,留作备用,谁会想到自己的瀚海号,居然会在首航就被击沉……
眼下,这些图纸,就成了甘林目下不得不服软的‘软肋’,甘林生怕自己搞不定,这箱图纸再毁掉的话,倒不是说真的就无法再搞,只不过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所以,为了能把图纸找回来,眼下,绝不能和蔡牵起冲突。
“在下甘林,见过镇海王!”甘林抱拳行礼。
“嗯!蔡峰总是夸你,与我同上寨里说话。”蔡牵低声说完后,转身就走,一众人立刻前呼后拥地跟上,同时示意甘林等人也赶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