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看个东西……不许给其他人看!”裴燕脸红红的,将裙下的鞋子伸了出来,不同于其他女子的三寸金莲,裴燕的脚很大,显然小时候并未受到‘裹脚’习俗的摧残。
“这……”甘林有些不安,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若是将脚伸出给人看,那就代表这个女孩子,十分心仪眼前人,想要和眼前人同床共枕的强烈愿望。
“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裹脚吗?”裴燕幽幽地说,“因为这个,我到现在……都没有嫁人。家里人,曾经把我……哎,不说了,为了避开家人,这才一直在外面跑。”
甘林一下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裴燕看着一脸窘迫的甘林,借着酒劲,闪着一双迷离的大眼,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甘林,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小甘子……我,漂亮吗?”
甘林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漂亮!怎么问这个……”
裴燕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唉,我一定是疯了……小甘子,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明天要出发,你……有什么需要带的,给我列个清单就好。”
裴燕脸红红的,惊慌失措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还没走出门,一只手就拉住了她的衣角,然后,自己就被拽到了椅子上,一双手从两边,环绕住她的腰。
“喂!谁允许你抱我的?没个正形了嘛?”裴燕嘴里这么说,身子却任性地靠在甘林怀里,她身上的香味,顺着甘林的衣服,一路飘进了他的鼻孔。
“只恨相见时日短,思念如潮难尽言。如此良辰美景,裴小姐真舍得走么?”听到裴燕的心意,甘林诗兴大发,张口就来。
“快放开我啦!要打你哦!”裴燕脸红红的。
“是谁先伸脚的?”甘林脸上浮上一丝坏笑。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是觉得,不管楚渺是什么身份,小甘子都能毫不介怀,真心以对。所以,才大着胆子,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的啦。”裴燕有点不好意思,捂着嘴巴扭过头去。
甘林干脆二话不说,直接把裴燕紧紧搂在怀里。这个黄河渡口边遇到的女孩,从来都是以男装示人,领着马队到处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当年自己作为她的保镖,一直在最近距离体会着她的喜怒哀乐,也十分清楚她的不易。
其实甘林只和裴燕提过一次关于楚渺的事情,不想她居然还记在心里,这次来京,遇到甘林之后,就立刻将这件事都打听清楚,还陪着甘林一起做这做那。眼前女孩的心意,甘林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捅破窗户纸而已。
可今夜借着酒劲,甘林才突然发觉。汤显祖《牡丹亭》里那句“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的含义。下午他很累,却仍然愿意陪着裴燕去吃酒,听到裴燕要走,心中就无比紧张,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男女大防,手随着心就伸了出去。
也许是楚渺的离世,对他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冲击,也许是裴燕在他面前,第一次穿上了女装,又因为裴燕明天就要离开,在京城里甘林又变成了孤单单一个人,总之此时的甘林,特别不希望、不舍得裴燕离开。
“过了今晚,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甘林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句话。
裴燕一听,脸上也多出了一分伤感,她也轻轻伸出手,环抱住甘林:“那今晚,姐姐就好好陪着你。”
皑皑白雪,小楼风灯,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娇柔旖旎。
第二天清晨,山西会馆的门口,梅林拎着刀站在门外,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突然,在东边的晨曦中,两匹马并肩走来。
“少东家!甘大人!哎哟,现在是不是应该改口叫姑爷?”梅林哈哈大笑起来。
裴燕羞涩地一笑,转头就给了梅林一拳头:“胡说什么!”
“裴姐姐,路上一定小心,我拜托你的事情,一定不要忘了。”甘林小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下次,我们就在广东见了。你也要保重。”裴燕也依依不舍。
梅林笑着说:“哎呀,本来我也无意打断你们,可是姑爷,你还记得咱们那时候抓住的那些家伙吗?他们怎么处理?”
“我跟你们一起去城外见见他们。”甘林说道。
“嘿嘿,顺便再和我们少东家多走一段路是吧?”梅林笑道。裴燕狠狠瞪了他一眼,梅林立刻就不吱声了。
几个人出了城,顺着官道来到十里亭,这里有个驿站,一群骏马,还有一队披着斗篷的脚夫们,正坐在驿站门口的大槐树下面,等着裴燕和梅林等人。
梅林走到众人面前,大呼一声:“大家准备出发咯!”
于是众人立刻起身收拾东西。
梅林带着甘林去了马舍旁边的草谷房,里面绑着十几个穿着黑色外袍,带着面具的家伙。这群人被晾在这数九寒天里数日,早就被冻得浑身哆嗦,满脸苍白。甘林掏出一块黑布,蒙上脸,这才走进去。
“这群人就交给你了,后面怎么处置,你请自便吧。”梅林没有进屋,在门外说道。
甘林谢过他,嘱咐他出去收拾东西,梅林走后,甘林立刻摆起了架子。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一众人赶紧点头,那个假‘甘林’王六子,更是跪着爬到甘林身边,连声哀求:“好冷……好饿……求大人开恩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
“你们这种行为,不管放在哪个国家,都是不被允许,被人唾弃的行为!若是交给官府,下场会如何?”
王六子赶紧磕头:“甘大人饶命!甘大人饶命!”
甘林蹲下身子,解开了王六子的手,指着那群穿黑衣服戴面具的家伙们对他说:“去把他们的面具都摘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王六子立刻跑过去,两步冲到一个人面前,伸手就去摘他的面具,那人拼命挣扎,不想让王六子摘下来,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最终,王六子因为解放了双手,还是占了上风,他一把扯下了那人的面具,底下露出一张黄皮肤的脸。
“啊!原来是你!”众人惊讶万分。
王六子又去扯别人的面具,每个被他扯的人,都拼命挣扎,给王六子累得气喘吁吁,可他仍是不停地去摘面具,最终,每个被摘下面具的人,都令身边的人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董大人的儿子么?”
“这……这不是张大人家的侄子么?”
“这是刘大人家里的……”
“这是黄大人府里的仆人……”
十几个耶稣会成员,居然全都是京城重要大臣家里的人,不是亲戚就是家丁。只不过因为平时都戴着面具,大家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里的人,甚至平时都常常见面,却互相谁都不知道,对方居然也是耶稣会的成员。
甘林早就有他们的名单,所以自然什么都清楚得很,他冷笑一声:“哼!自己看看吧,我要是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的话……”
这群人急忙求饶:“大人,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是那个卜威理,逼迫我们加入的!”
“卜威理哪有那个本事?还不是你们贪图他给的好处!”甘林厉声道。他收缴的行贿名单上,早就已经记录了相关的文件,而且,这些文件现在都在皇上的手里,这一点,甘林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否则自己不就露馅了嘛。
“……”一众人都吓得不敢说话,满脸恐惧地看着甘林。
甘林也死死盯着他们,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会儿,估计你们的家人,早就已经开始全城寻找了吧?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死!”
王六子一听就慌了神,他赶紧跪在甘林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道:“我们不想死啊……我们不想死啊,大人饶命啊……”
其他众人也都是一脸恐惧,不少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哪里受过这种罪?他们一个个冻得脸色发紫,有的人嘴角上都挂着碎冰,连睫毛也冻住了。他们也是一迭声地求饶,哆哆嗦嗦地祈求甘林指名第二条路。
甘林看了看众人,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他这才问:“各位!你们讨厌洋人不?”
大家有的摇头,有的点头,王六子先是点头,可看到有人摇头,他又赶紧跟着摇了摇头……
甘林心里暗暗好笑,这耶稣会找探子的水平,可真是一言难尽,毕竟是老外,语言障碍让他们没法和这些人真正交流。所以找的这些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有模有样,可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全都是怂包。
“第二条路:你们所有行为,一切如常,只是再有洋人找你们要情报,给你们好处,那就把那人告诉我。换句话说,你们做我的内线,反击洋人的渗透。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