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林气呼呼地从帐篷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伍廷玉不知道去了哪里，顾菀儿为了招待苏州织造局的人，去了涵碧轩。
他这会儿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安静。
查理提出的要求，是甘林必须在一周之内，撤销医疗卫生系统的投标，否则就立刻给内森写信。
一旦信件发出，甘林和内森的友情，就只剩下16个月了。
送信8个月，回信8个月。
内森的回信，在过来的路上时，自己在欧洲的根基，肯定会全面动摇，等自己8个月后拿到信，估计欧洲还有美洲所有与自己有关的势力，应该就全都不复存在了……
查理和布朗的话没错，盖伊医院的医生们，水平绝不会比那个丹尼尔差。
可自己为什么，却偏偏要袒护这个丹尼尔，为了他，竟然不惜得罪已经合作了十年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内森对自己，可谓是尽心尽力，虽然两者是利益关系，但内森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
是自己厌倦了和内森的合作？还是内心中一直酝酿的计划，现在终于藏不住，要露出来？
但现在仍然不是时候啊……
至少自己认为不是，锦绣城仍然很弱小，没有战略纵深，经不起哪怕一次的失败。
战舰虽然新，但背后的后勤产业薄弱无比。
一场饥荒、一场瘟疫，就能断送锦绣城……
没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根据地……
甘林心乱如麻，独自沿着一条并不宽阔的街道，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海军港口附近。
新的军舰正在舾装，船坞里到处点着火把，造船工人们连夜加班。
船坞旁边，靠近海的一处小土坡上，搭着一个简易的帐篷，索菲拉正在帐篷里，专心致志地盯着桌上的设计图发呆。
甘林走进帐篷，悄悄来到他身后，他正盯着桌子上一大堆设计细节发呆，竟然没有注意到甘林进来。
“做什么呢？”甘林打破了沉默。
索菲拉吓了一跳，扭过头才发现身后的甘林，赶紧行礼后答道：“这是军舰各处武器配备的设计图纸，我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材料。对了，那个阿尔先生给的设计图很好，里面提到一个概念，就是每样部件都多生产一些，这样个别部件损坏，也可以立刻更换……”
“没错，这叫模块化设计。”甘林回道，“欧洲很多军舰的建造，都是采用这种方式。后续我们建造军舰，也要朝这方面靠拢。一次开工多艘战舰，同时建造。”甘林回道。
“哎，可是这样的军舰，一艘都要不菲的造价，我们能有这样的财力，同时开工吗？”
这一句话，直接触动了甘林目前最敏感的神经，他的脸色一变，围绕在四周的气场，温度突然下降了好多。
索菲拉并未意识到这点，还在旁边滔滔不绝。
“我会想办法的！”甘林甩下一句话，就走出了帐篷。
索菲拉在后面一脸迷惑：“首领这是怎么了？”
甘林出了船坞，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原本这是他踏上复兴的大宝贝，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负担和累赘。
甘林一路烦躁不已，最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军部的大楼面前。
楼顶步爱婕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
“这么晚，步爱婕怎么还在工作？”甘林心中疑惑，于是走进了大楼，径直来到了步爱婕的房间。
步爱婕正在房间里整理资料，看到甘林进来，立刻站起身，跑到甘林身边。
“我亲爱的大忙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这里啦？”
“还大忙人呢，都快烦死啦！”甘林苦笑着。
步爱婕一听，连忙询问原因，甘林这才把白天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她，最后这才说：“关于石匠工会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和内森的关系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我们不能失去内森的投资，但又必须要贝尔谢德财团加入。”
步爱婕听完，笑着从墙上的书架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甘林。
“这是锦绣城海军后续的造舰预算，你看看吧。”
甘林打开那份文件，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算式，图表，还有一串串数字。
平时他看到这些，虽然枯燥但也能看下去，但今天心情复杂，这些数字怎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你想说什么？”甘林问道。
步爱婕一听，也发现在甘林这会儿状态不对，抿着嘴笑了起来：“平时那个冷静的夫君，今天是怎么了？这些数字其实并不难理解，我们以现在的水平，建造一支庞大的海军舰队，需求的开支远不是一两家银行可以供应得起的。”
“哦？”甘林眉毛一挑。
“就算他们能够拿出第一笔钱，那后续的维护、人员训练、以及各项杂费，根本就不是几个人能够承担得起的部分。若想要让锦绣城海军形成战斗力，我们必须要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步爱婕接着说道。
她指着文件上面一连串数字，对甘林说：“你看，目前就单单一艘来远号军舰，它的整装造价就已经高达200万两锦绣元，抵得上东印度公司粮行的所有贷款了！”
“这家伙真的是一个吞金兽……”甘林也吃了一惊，如果说过往镇字辈儿的木质装甲军舰，维护费用就已经十分惊人的话，那么这个远字辈儿的全钢铁战舰，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步爱婕微微一笑：“贝尔谢德家族，我在法国时早就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他们与内森之间具体有什么分歧，但若是单纯地仅凭一家之力，是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海军战舰升级这一块的费用的。”
甘林心中突然就敞亮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若是执意选择继续抱着过往的仇怨争执下去，那么最终的结果就会是，耽误我们海军的发展进度，对吧？”
步爱婕点点头：“夫君，你终于清醒了！若是耽误海军的发展进度，到时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责难他们不是吗？其实主动权是在我们这一边的！您不要再担心什么了！”
甘林心下一喜，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英国当时钱不够的时候，采用的是发行国家债券的形式，让全英国国民，替国家承担风险，并且把他们国家的收税和其他一些主权问题，全都让渡给资产阶级银行家们……”
“具体这一块儿，我就不是很懂了……”步爱婕皱皱眉头，“不过夫君，锦绣城目前的局势，我们若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最后谁都不会落得好处，这点我想您比谁都清楚。”
“明白了！”甘林心中一阵安慰。
他发愁了很长时间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找到了答案。
不管是内森也好，还是克洛德也好，他们现在都是欧洲金融界的新晋势力，手里拥有的财富，还不足以大到能够维持一支庞大的海军。
自己发展一个城市，有时候可能需要考虑到底要将标书给谁，但是若将角度再上升一层，以国家海军的视角重新看待问题时，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甘林抱着步爱婕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亲爱的宝贝，谢谢你！我现在就去找伍廷玉，商量这事儿的解决方法！”
步爱婕脸色一红，低声说：“你一来，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累了呢？”
“……原来如此，那我明早再去！”甘林呵呵一笑，一把搂住步爱婕，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上。
“就在这里吗？这么着急做什么呀！坏坏的！”步爱婕眼睛弯弯，却一头倒在甘林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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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甘林从柔软的沙发上坐起来，身边的步爱婕仍在梦里，嘴角还透着一丝笑意。
“不愧是我的好副官！”甘林感叹一句，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步爱婕感到身边人突然消失，她也睁开了双眼：“夫君，这就要走吗？”
甘林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摸着她一头金色的长发：“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夫君，其实我昨晚又想到一个事。”步爱婕悄悄地说，“你把脸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儿？”甘林把脸凑了过去。
步爱婕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微笑着说：“我才不会让我的夫君，被这群蟑螂给害死！”
“别闹，快告诉我啦！”
“据我所知，拿破仑为了打仗，欠下了银行很多很多钱，这笔钱根本还不清！”
“所以呢？”
“还债的压力，要远远高过政务带来的压力，因此，拿破仑在这种重压之下，一定会铤而走险，做出完全不理智的行为！”步爱婕认真地说。
甘林当然明白，步爱婕这话里到底什么意思：“呵，如果他赢了，从其他国家掠夺的资源，就足以偿还债务。但如果输了，一切就都完了，是这意思吧？”
步爱婕点点头：“我想说的还有另一层意思，我们海军威力强大，夫君又善于争战，那为什么不利用我们的优势，自己收集财宝呢？”
“合着昨晚你就一直在想这个？”
“哎，谁让夫君身体那么强壮！我一边感慨一边突然就想到了……”步爱婕脸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