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美人每隔三五日便会来寻玉笺说话。
她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殷勤,既不会让玉笺觉得过分热络,又不会疏离。
时日一长,两人渐渐熟稔起来。
玉笺偶然听侍婢提起,画皮美人应该已经有几百岁了,顿时肃然起敬,言语间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恭敬。
可画皮鬼却说,“姑娘折煞奴家了,奴家年纪尚幼,在妖鬼之中尚算刚初具人形,画皮一脉若是修行得法,活个数千载也是寻常。”
大概是两人渐渐熟悉,玉笺的胃口比往日好了些。
难得饮尽了几杯甘露酒。
她托着腮,喜欢听画皮美人讲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可美人的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到见雪身上。
“大人平日是什么脾气?可有什么忌讳之处?”
玉笺不解,“你没见过他?”
美人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袖,颊边泛起淡淡的红晕,“见过的……奴家远远地,见过大人一次。”
那层红晕从耳根开始,蔓延至脸颊,让她的脸庞显得愈发娇嫩动人。
看上去像是羞涩到不行。
“大人甚是俊朗,风姿卓然。”
画皮美人轻声细语,眼中漾着微光,给人一种很仰慕见雪的错觉。
玉笺平静地说,“你不必自称奴家。”
“可这称谓奴家不能改口。”美人低垂眼帘,声音轻若蚊呐。
其实经过几次交谈过后,玉笺已经渐渐意识到她与画皮美人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观念鸿沟。
即便玉笺再三表明真心想和她交朋友,想与对方好好交谈,可画皮美人不管嘴上多么温柔顺从,眼底的戒备其实从未消失过。
她始终在提防玉笺。
画皮美人倾国倾城,身段婀娜,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言行间却透着腐朽气息。
玉笺明白不该站在现代人的角度标准去评判对方的价值观。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乱世,或许画皮美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处世之道才能活下去。
玉笺最终只能放弃。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试图改变他人的想法。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存之道,也有自己活着的方式。
画皮美人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也没有继续改口。
而是状若无意地问,“姑娘的意思是,大人平日脾气不好吗?”
玉笺微微一顿,认真回想了一番,摇头,“自我来到这里,确实没见过他生气,脾气……应该还算可以。”
“如此说来,只要不触怒大人便好……”美人试探道,“却不知,何事会惹主上不快?”
玉笺垂眸沉默良久,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最终缓缓摇头。
“我不了解他。”
她望着窗外绵延的黑色,一时间有些出神。
虽然在这魔域已停留多时,与见雪更是相识不短,甚至……有过肌肤之亲,但两人之间真正的交谈却寥寥无几,少得可怜。
他们之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近在咫尺,远似天涯。
跨不过去。
她不探究见雪每次看着她欲言又止时想说什么,见雪将她困在蛇尾之时也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是吗……”画皮美人忽而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艳羡,“姑娘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大人日日都来你这儿守着?”
玉笺闻言一怔,“他什么时候来了?”
美人朱唇微启,又缓缓闭上,没有发出声音。
又喝了一杯米酒后才笑着说,“奴家听说魔君大人以前常来这里,难道不是吗?”
玉笺摇头,“那是以前。”
美人不动声色,旁敲侧击,“那你和大人是如何相识的?”
一阵无言。
玉笺陷入沉思。
美人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酸涩,“姑娘这般见外,奴家以为和姑娘已经很亲近了,这些体己话以为是可以说的。”
良久,玉笺才低声道,“他救过我一命。”
即便有多惧怕抵触他,也无法不承认的事实。
如果没有见雪,或许就没有现在还活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