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烛钰罕见地无法平心静气,难以调息。
这在过去的三百年来极少出现。
准确地说,几乎没有。
门外传来通报声,鹤仙的身影映在门上。
烛钰下意识开口,“是玉笺来了?”
门外的鹤仙童子迟疑一瞬,低声道,“殿下,并非玉姑娘的事。”
他蹙眉,“何事?”
“玉华门处有魔气外泄,已侵入镇邪塔一层,不少妖物趁机逃出。”
片刻后,门被推开。
烛钰立于微茫天光之中。
鹤拾一怔,忙道,“殿下,鹤叁、鹤陆与鹤玖已前往处理。”
按理说,这等事务交由他们足矣。
可太子语气冷淡,“不必,我亲自去。”
走到门外,鹤拾已捏好阵法等候,却见烛钰脚步一转,径直朝长庭外走去。
鹤仙童子虽不解,但仍旧在身后跟上。
不久后,便看见一个白发红瞳的姑娘踌躇的站在桥上。
见到太子,唐玉笺的脚步顿住,不动了。
鹤拾敏锐地察觉到,太子的心情似乎好转了许多,但他的语气却比刚才更淡,脸上毫无表情。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烛钰昨晚走之前对小妖怪说过,如果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找他。
如今,她一早就来了。
乖小孩。
“殿下,我准备……”
“我还有事。”
烛钰淡淡打断,神情稍显缓和,“晚些来主殿吧。”
唐玉笺愣了愣。
只感觉对方浑身都是低气压,语气也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有什么话,等你从学宫回来再说。”
没听到回答,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以烛钰心中对妖怪的了解,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小妖怪总是会回应。
她一直如此顺从。
不该像现在这般沉默,像是在抵抗。
果然,他注视了一会儿,小妖怪就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殿下。”
以前时常追在他身后的小妖怪,此刻却显得格外拘谨。
烛钰有一瞬间难以遏制的怜惜。
刻意将谈话的时间推迟到玉笺下课之后,也是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好好沟通,毕竟养这样胆小的孩子,是需要多给她些时间。
烛钰对两人疏远的距离感到不满,也不喜欢她的拘谨。
但可能是因为现在两人之间多了一个鹤拾在场,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一旁,察言观色的鹤拾明显感觉太子心情短暂好了片刻,随即又陷入更大的焦虑。
甚至十分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太子殿下?
烛钰眉心微蹙。
移开视线,踏入一旁早已捏好的阵法中,身影消失在一片的金光之间。
鹤拾紧随其后。
唐玉笺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
周遭又一次安静下来。
路过的仙侍看见唐玉笺,柔声打了招呼,习惯性地说了声‘姑娘慢走,晚些见’。
唐玉笺心想,晚些可能见不到了。
但不想在这个时候扫兴,于是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同仙侍说‘姐姐再见’,站在门边仔仔细细地捏了缩地成寸的阵法。
仙侍转身走向便殿,一如往常整理花枝乱叶,推开庭院的门,却发现好像少了一些东西。
石桌上常见的杯碟没了,屋内石床上的那些薄毯软枕也不见了。
甚至连屋子,也像是被仔细清扫过。
-
玉华门轮值的真仙战战兢兢地躬身,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原以为只需向玉华门几位主事上仙请罪,却不料此刻不仅上仙齐聚,更有玄仙、金仙。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上位仙长竟都到场了。
而为首的,竟是太虚门金光殿中的太子殿下。
太子亲临,那些本不必现身的仙长们自然也随之而来。
原本只是失职疏忽的小过,眼下却成了滔天大罪。
真仙小心翼翼地将事发经过禀明,说是一名外门弟子不知为何突然闯入此地,手中持有一件不明法器,失控之下竟引出一道魔气,险些酿成大祸。
镇邪塔周围布有八十八道封印锁链,其中一道锁扣被冲破。塔内邪祟感应到魔气,顿时狂性大发,接连向外冲击。
所幸第一层关押的皆是小邪小祟,先前被殿下派来守塔的鹤叁反应极快,迅速将它们逼回塔内。封印也被几位恰巧路过的天官第一时间修复。
只是那惹了事的外门弟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路过的天官?”烛钰忽然开口。
“是。那弟子冲破玉华门时身显异状,已被几位天官察觉。若非他们及时出手,恐怕断的不止一道锁链了。”
近日会在天宫值守的,无非是看押东极府那几位仙官。
烛钰心中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弟子身份可查清了?”
“是刚入山不过两年的外门弟子,出自太一氏,是一名地脉。”
片刻后,太子下令,“将人找回后,带至金光殿。”
余下之事交由鹤叁等人处置即可。
烛钰先行返回金光殿。
回想昨日种种,他确有几分悔意。
此话不假。
那小妖天性胆小,他平日不苟言笑,她会畏惧自己也实属正常。
昨日是他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才说出那般直白的话来。
多少有些折损储君应有的矜持与端重。
不过话既出口,亦无悔意。
他心中想,名分会给她的,无非早一点晚一点的事,他将她带在身边教导,绝不是想让她落入那般无名无分的难堪境地。
只是现在为她的安危考虑,还不能公之于众。
不过小妖怪也有些太孩子气了些。
现在这样在金光殿与他朝夕相伴,实则与天族太子妃并无多大差别。稍后同她细细讲清中间利害,她应当能够明白。
烛钰抵了抵唇,想到稍后要同她说的话,耳垂隐隐透出些红。
至于其他的……时间都可以证明,他不心急。
烛钰端着天族储君那副清冷姿态,刻意走了回廊,与这条路唯一有些关系的是东阁与偏殿都在此处。
他脚步放得极缓,一段并不算长的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
行至那熟悉的院门前,他略作停顿,推门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