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走进封家小楼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抓着蛇皮袋子的手不住打颤。
“云媱，我还是去住招待所吧。有……还有钱的。”
她抠着袋子，看见封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来，更害怕了。
祝云媱拍拍她的胳膊道：“介绍信是让你去东北随军的，你来京市又是跟着闵副团过来的。现在出去，除了回老家，你还能去哪里？”
“我……”盼盼一低头，眼眶又红了，“我回老家也挺好的。”
“好什么？闵副团一看就是逞强，腿坏了怕拖累你，才故意要赶你回去的！你信不信，咱们一走，他肯定趴在地上捡镜子和照片呢！”
祝云媱哼了一声，盼盼又咬了咬唇，没言语。
“那镜子是他送给你的吧！”
“……嗯。”
“等着吧，他肯定捡！”
管他捡不捡呢，祝云媱当务之急是安抚盼盼，不让她过于悲伤了。
这小脸都瘦的没边了。
“云媱回来了啊！”封老太太拄着拐拐杖，在警卫员的搀扶下，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盼盼笑着问，“我刚听到你们说小闵，你是小闵的爱人？”
“老太太，我……”盼盼欲言又止。
啪嗒，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慌乱地伸手去擦，蛇皮袋拿不稳，又从背上滑下来，被小张护了一把。
盼盼整张脸都红透了。
封老太太眼珠一转，看了看祝云媱。
祝云媱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
“奶奶，这是盼盼，我朋友。我想让她在家里住上两天，可以吗？她的介绍信是去东北的，在京市住招待所有点不方便。”
“当然可以！你们小姊妹难得见面，应该多叙叙旧。”
封老太太一招呼，“把刚才那张床，搬到云媱屋里。”
“好的。”
警卫员小伙子们又把床从封老太太的房，换去了祝云媱的房间。
“小张，帮我个忙。厨房里头，正好有些蜜三刀，再泡个茶过来。”
“收到！我立刻就去！”
小张把蛇皮袋放在一旁，去厨房忙碌了。
这下屋里只有祝云媱，盼盼和封老太太三人。
封老太太牵过盼盼的手，拉着她坐下：“孩子，你叫什么啊？”
“盼盼。”盼盼抿嘴想笑，比哭还难看。
“呦。笑起来有酒窝，还是多笑笑好看些。”封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哄道，“听说小闵受伤醒了，他是哪里没恢复好？还是脑子坏了，想不起你了？”
“……”
盼盼和祝云媱同时一愣，抬眸看向封老太太。
“奶奶，您都知道了？”祝云媱眨了眨眼睛。
封老太太努了努嘴：“都是男人嘛！我看着差不多，都觉得自己是钢筋铁骨，有用的时候，厉害的很，到处冲锋陷阵。但凡，受了点伤，残了废了，回头就蔫了吧唧，顶喜欢把媳妇儿往外头推，觉得对不起人家，耽误了人家……有些狠的人啊，恨不得自寻短见，宁可把抚恤金留给妻儿，也不愿苟延残喘……”
“奶奶……”
祝云媱禁不住扶额，心想，这些话您怎么直接就说了！
盼盼哆嗦着唇角，听到自寻短见，眼眶更红了。
封老太太不以为意，只叹气，随后眉梢一挑。
“这事情啊，我老太婆有经验的。要不要，听一听？”
盼盼眼睛里立刻迸出了希望的火花。
不知为何，祝云媱隐隐觉得这事情进展有些太快，总觉得哪里不靠谱。
果不其然，没等盼盼发问，封老太太自顾自就说出来了。
“首先啊，看你要不要这个男人了？你要是压根不想要这怂蛋呢，就和他离了，自己自由自在，想干嘛干嘛，咱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是不是？”
“……想要的。”盼盼嘟囔。
她不敢看祝云媱，怕被骂没骨气。
祝云媱拍了拍她的手背，帮忙问道：“奶奶，然后呢？”
“然后，他伤的是哪啊？伤到腿最好办！”
“腿，是腿！腿站不起来，医生说不排除会要坐轮椅。现在那腿撑不起来，和棉花一样的。”
盼盼绞着手指头，无奈：“我每天给他按摩呢！捏来捏去的，也不管用。听说泡温泉有用，但……”
“泡什么温泉呢！”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捏了捏她的鼻尖，“腿不能用，都瘫在床上的男人，你都搞不定啊！奶奶教你。等人睡着了呢，你就把他的手一绑，被子一掀，人直接扑上去！生米煮成熟饭，揣个崽子，要他负责！离了婚，可就不算军属了！他要是个男人，就该乖乖就范，老老实实和你过日子……”
话音刚落，堂屋里鸦雀无声。
祝云媱和盼盼，目瞪口呆地盯着封老太太，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两人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相互对视。
封老太太见状，啧舌：“怎么，你们还不相信我啊？哎呀，封朔他爹就是这么来的呀！当时我家老头子被子弹打穿了肚子，不知道是扯了哪根神经，腿动不了了，瘫在床上。我好声好气地伺候了两个月，他倒好，偷偷找指导员说要和离婚！当年我们也不兴说离婚，就是要散伙！”
“大半夜，我把病房门一锁，两碗嗷嗷叫往下一灌，人就老实了！”
盼盼听得眼睛都直了。
封老太太摊手：“本来就是夫妻，我忙里忙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什么都没混到，还得守活寡！美不死他！什么都不用做的哦！”
“那……后来呢？”
祝云媱不知道封老太太和封老爷子的事情，难不成老爷子在床上瘫了一辈子，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我要他这个人，就咬死不散伙。瘫在床上，也得给老娘赚个饷。再后来，我快生封朔他爹那会啊，部队里来个妙手回春的名医，把老头子的腿给看好了。当时，我就说，散伙就散伙吧，反正孩子也有了，我带走不用他费心。他屁颠颠地又追在屁股后头，赶也赶不走了……”
封老太太一口气说完，拍了拍盼盼的手，又语重心长道：“盼盼，奶奶和你说这事情，不是要你也把小闵给办咯。而是告诉你，咱们女人不用逆来顺受。你想要的东西，就积极争取，直捣黄龙是法子，胡搅蛮缠是法子，欲擒故纵也是法子，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没什么不可以的。”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这个男人，咱不要了！又能怎么样？”
封老太太浅浅一笑：“咱们扔了个芝麻‘累赘’，他们才丢了西瓜‘爱人’呢！亏的是他们，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嗯，我记住了。”盼盼语气莫名多了几分坚定。
祝云媱却更担心了。
这老太太的思想未免太超前了，盼盼老实巴交的，能活学活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