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有句老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书上还有句老话叫:伴君如伴虎。
上位者的心思,谁也做不到精准度量。
就像现在,先前皇帝还对沈雪见赞赏有加,连御林军的调配权,都 无比信任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然而现在,悦妃轻飘飘几句话,一下子就将这份信任撕开了一条口子。
眼看皇帝望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冰冷,沈雪见气得银牙暗咬,很想给悦妃几个耳光,然后再撕烂对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可别小看悦妃撕开的这条口子,毕竟,她的背后是国公府,她父亲和几位兄长, 个个都是边关重将。
她父亲沈国公,手中更是握着数十万的军权。
皇上重用他们沈家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忌惮。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今天不能将那条口子补上去,打消皇帝心中的猜忌,就等于是国公府扔了一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火雷。
这个悦妃,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就打上了将他们国公府倾覆的算盘。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解释。
悦妃的挑拨虽然令她气恼,但对方的质疑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抛开她是一名重生者这个事实不说,她刚才所做出的每一个应对措施,都精准地切断了刺客们的后路。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能掐会算一般。
或者说,一切都是她的布局。
皇帝之所以留她下来,估计也是心中狐疑。
只是碍于她刚刚救驾有功,所以皇帝才迟疑着没好立马开口质问她。
结果没想到悦妃这么善解人意,上赶着做起恶人来,皇帝又岂有不领情的道理?
早在皇帝说让她留下时,她就已经做起了准备。
所以,面对悦妃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沈雪见并不慌张。
只不过这女人心思太恶毒,好歹也要给对方点儿教训才是,否则的话,她咽不下这口气。
心中这样想,沈雪见的眼眸眯起,目光冷冷地望着悦妃。
上一世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杀伐气息,悉数外放。
悦妃说破了天去,也不过就是名后宫女子而已,所经历的,也都是嫔妃们为了争宠,你来我往的后舌厮杀,哪知道真正的战场有多惨烈。
她压根受不住沈雪见身上的那股子杀伐气息。
悦妃的后背上面炸开一层冷汗,妆容精致的小脸也白了好几度。
两条腿更是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沈家这位嫡女,也太吓人了 ,简直活像个女罗刹!
悦妃心中嘀咕,却丝毫不敢退缩,因为一旦她退缩了,等待她的,必定是来自太后的疾风骤雨。
刚才那番话,都是太后教她说得,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挑起皇帝对国公府的猜忌。
想到这,悦妃狠狠咬了下舌尖,让刺痛覆盖身体的恐惧,她摆出一张茫然无辜脸:“凌王世子妃为何这样看着本宫呀?”
“呀,该不会是本宫猜中了吧?莫非凌王世子妃当真有能掐会算的仙人本领?”
悦妃说完,故意做出一副震惊之色。
然而眸底深处却流露出得意之色。
沈雪见不吭声,目光锐利如刀,冷冷地望着一脸震惊的悦妃。
说什么?
顺着悦妃的话承认自己确实有能掐会算的本领吗?
一旦她承认,恐怕她今日连宫门都出不了!
分明算出了皇帝今日会遭遇刺杀,可她却一句提醒的话都没有,将皇帝置于险境之中安得是何居心?
不承认?
行啊,那就好好解释解释她为何能做到“未卜先知”。
处处是杀招,步步都是陷阱,一个行差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看来悦妃这个女人,不光生了一副美丽的皮囊,还长了一颗多智的心。
可惜,踢上了她这块硌脚的铁板。
眼看皇帝耐心耗尽,面色阴冷,已经有了要发怒的迹象,沈雪见这才抿唇一笑。
这个时候发笑,实在太不合时宜了。
皇帝蹙眉。
悦妃更是一愣:“凌王世子妃,你……你笑什么呀?”
“我笑……”沈雪见似乎脱口要答,忽又想到什么,她猛地住嘴,略带不安地望向皇帝的方向。
摆明了就是在顾忌什么。
皇帝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挥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朕恕你无罪。”
“多谢皇上宽恕。”沈雪见脸上的顾忌瞬间退去。
她确实有顾忌。
顾忌皇上的脸面。
毕竟,悦妃现在正得圣宠,皇上不止一次的夸对方聪慧,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此时她若直言悦妃愚不可及,就等于是在质疑皇帝的眼光水准。
是在打老皇帝的脸。
她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如今皇帝赐她畅所欲言的权利,沈雪见便再没了顾忌。
她望着悦妃,淡淡道:“民间有句俗语,悦妃娘娘可知这句俗语是什么?”
悦妃:“……”
直觉告诉她,这句俗语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说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凌王世子妃的话她又不能不接。
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住话头,故作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俗语呀?凌王世子妃快别卖关子了。”
于是沈雪见便不再卖关子,冷笑道:“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句俗语,用在悦妃娘娘的身上,准确而又贴切。”
“你!”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面对这样犀利又不留情面的讥讽,悦妃的面容还是不由得扭曲起来。
连皇帝都夸她聪慧,凌王世子妃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讥讽她愚不可及。
……岂有此理!
悦妃脸上的笑意再难以维持,咬牙冷笑反击:“世子妃这话,何意啊?”
“意思就是说,悦妃娘娘学好如何伺候好皇上就行了,对于自己不懂且不擅长的事情,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免得贻笑大方。”
看在皇帝的面上,她已经给对方留了几分颜面,没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谁曾想对方竟然不领情,上赶着找骂,既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不等悦妃气吐血,沈雪见冷声开口解释道:“我父亲和兄长们都是领兵习武之人,我自幼便跟着他们习武,所以,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功夫,有几分功夫,我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
“那些刺杀皇上的太监和宫女,身手并不如何。”
“一群身手平平的刺客,却敢在成千上万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刺杀之事,他们的依仗是什么?是他们那些一拳头下去打不死一只猫的花拳绣腿吗?”
“世上没有这么愚蠢却作死的刺客。”
“既然他们凭仗的不是武力,我自然就会往别的方向想,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用毒这一招了。”
“毕竟,只要毒药在手,哪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能将人至死。”
“至于我为何敢断定他们用的是毒粉,这个就更简单了,因为我眼力好啊,看见了从那名刺客指缝中流出来的毒粉。”
因为那些行刺的宫女和太监,的确身手平平。
有的甚至连功夫都没有。
沈雪见的这番解释,合情又合理,除了彰显出她的聪明才智以及敏锐的观察力外,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而在她这份完美的解释下,悦妃的愚蠢不自知不言而喻。
没进宫之前,悦妃也是位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
进宫之后没多久,就被太后挑中,收为己用。
她身后有了太后这座靠山,再加上皇帝对她也颇为宠爱,身边自然没人敢给她脸子看。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不留情面的打脸。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她双眼喷火地望着沈雪见,阴阳怪气道:“凌王世子妃的这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就是不知,凌王世子妃又是如何断定,那些刺客全都伪装成了宫女和太监呢?”
那些宫女和太监的脸上,又没有写着“我是刺客”几个字,可对方却无比笃定地说刺客都伪装成了宫女和太监……岂不奇怪的很?
她倒要看看,凌王世子妃这次还怎么牙尖嘴利。
悦妃的自信又回来了,得意地望着沈雪见。
结果换来的,却是沈雪见愈发嘲讽的目光回视,仿佛看傻子一般。
悦妃气恼道:“凌王世子妃,你这般看着办本宫做什么?”
“因为悦妃娘娘方才的质疑过于可笑。”
不等悦妃回击,沈雪见冷声开口道:“我之所以敢断定刺客伪装成了宫女和太监,是因为当时太和殿中的众人,除了那些在殿内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剩下的都是能工重臣。”
“他们个个都是人上人,没有冒着掉脑袋风险,刺杀皇帝的理由。”
“再说了,我们这些前来参加宴席的人,进宫后,都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搜身关卡,连个银针都带不进来。”
“况且,第一个暴露的刺客,就是太监打扮,我怀疑刺客伪装成宫女和太监混迹其中,这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
“请问悦妃娘娘,此番解释,您可还满意?还要继续怀疑下去吗?”
最后这句话,沈雪见的语气中已然流露出了不耐和不悦。
拼死护驾,没得到表扬不说,最后还被人这样翻来覆去的质疑和盘问,她要是再不生点儿气,那就不正常了。
皇帝内心的狐疑早被打消了,此时见她生气起来,忙出言安抚,然后又沉着脸训斥悦妃,并罚了她一个月的紧闭,让她潜心修养身心,没事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进宫这么久,悦妃还是头一次受罚,她又气恼又羞臊,小脸涨红得都肿起来了。
……等等,红肿?
沈雪见停下话头,狐疑地盯着悦妃的脸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就见悦妃那张原本妆容精致,光滑秀丽的小脸上面,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
而且那红疹子还在不断地增加,一层叠着一层,看得人直掉鸡皮疙瘩。
悦妃这脸……也太吓人了!
沈雪见不由得抽了口冷气,紧接着便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涌,连忙扭过头去一阵干呕。
她有密集恐惧症,打小就见不得这种东西!
本就处于羞愤中的悦妃:“……”
什么意思啊!
她长得有那么恶心吗!
将人恶心吐的悦妃,气得脸都扭曲了,这一扭曲,就显得她那张脸愈发狰狞可怖,皇帝扭头对上这样一张脸,惊得骇然变色,急忙起身避开。
那样子,就仿佛悦妃是什么瘟疫一般。
太后亦是变色,指着悦妃的脸道:“你的脸……”
她的脸?
她的脸怎么了?
悦妃狐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下的触感不再是光滑细腻,而是砂砾一般的粗糙不平。
怎么会这样?
她引以为傲的牛奶肌呢??
悦妃的心咯噔一跳,心中陡然升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扭头朝身后望去。
她身后有杆圆柱,圆柱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黑曜石,光可鉴人,可以当铜镜使用。
看清自己容颜变化的悦妃,再也顾不上找沈雪见麻烦了,吓得惨叫一声,当场晕死过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苏连德,忙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来人啊,快,快将悦妃娘娘抬下去,仔细再过了病气给皇上!”
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扑上去张开臂膀,挡在了皇帝的面前。
在旁人看来,他这是不顾自己生死,舍身护主的大义行为。
然而,此时此刻,苏连德那张遍布着皱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和担忧。
相反,那张脸上面满是狰狞和阴森的冷笑。
嘴唇也在无声地开合。
他说:狗皇帝,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