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把柄,这会儿不赶紧跑去老皇帝那里告状,跑这里来做什么?
耀武扬威来了吗?
沈雪见狐疑,她扭头望向谢遇,就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殿下,此时嘴角高高上扬起。
虽然是带着讥讽的冷笑。
但冷笑也是笑。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眼看着太子丧期马上就要过了。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太子丧期一过,朝中那些官员们就会联合上书,以稳定朝局人心为由,请求老皇帝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一人立为新任储君。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谢遇是最有希望的人选。
可如果大哥写给她的那封书信传到老皇帝手中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老皇帝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江山交给一个意图谋反篡位的逆贼。
沈雪见一想到这个就心急如焚,眉毛都快拧成黑疙瘩了。
她在屋内来回踱步,终于想出一个主意:“阿遇,你快给我写封和离书。”
谢遇的嘴角陡然坠下去,浑身的气压急剧下降,差点没让屋内变成冰窑。
他一言不发,黑眸沉沉地望着沈雪见。
目光是沈雪见从未感觉过的冰冷。
沈雪见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很糟糕,然而除了这个主意外,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了。
让谢遇给她写一封和离书, 如此一来,即便那封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书传到老皇帝的手中去,老皇帝也信以为真了,但是只要有谢遇亲笔写给她的和离书在,这件事就不会牵累到他。
当然,光靠一封和离书,还是不足以打消老皇帝心中的疑虑的。
好在她和谢遇至今尚未有夫妻之实。
这将成为她跟谢遇不和最有利的铁证。
谢遇早已将她休弃,她之所以还能继续留在凌王府,是因为谢遇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不忍打国公府的脸面,他这才没将两人早已和离的事情外宣。
毕竟,哪有正常夫妻都成亲好几个月了,至今还未曾圆房的道理。
眼看谢临川快到了,沈雪见顾不得和离的这个主意有多糟糕,忙将道理讲给谢遇听。
末了,她道:“阿遇,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
不等她“可是 ”完,谢遇忽然逼上前去,伸手揽住她腰肢,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扔到了床上。
进入冬季后,天气越来越冷,谢遇因为体内有暗毒的原因,比常人更加畏寒几分,沈雪见担心他夜里冻着,就让春竹多铺了一床垫褥。
所以他们的床很软和。
可再软和也经不住谢遇这般直愣愣地将她扔上来啊。
得亏她自幼习武,有功夫底子在,若换成那些自小养在深闺中, 十指不沾阳春水,多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的千金小姐,还不得摔哭死啊。
沈雪见心中腹诽,她知道谢遇这是真生气了,尽管脊背那里摔的有些疼,却也不敢吭声,就要自己爬起来。
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
接着身上一沉。
谢遇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只用右臂将上身撑起一个弧度,拉开些许距离,另一只手捏住她下颚,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你我二人新婚那日,虽然我尽力了,可那时我情况特殊,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少瑕疵。”
“我心里面一直都有个想法,等到尘埃落地之日,我必定送你一场盛世婚礼,让你成为所有女子羡慕的存在。”
“所以这段时日,我才一直恪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我没想到,你竟然……”
竟然什么?
谢遇停住了没再往下说 ,可沈雪见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猜到了他后面的未尽之言。
谢遇该不会是想现在就和她……
想到那个可能,沈雪见顿时紧张不已,心跳如擂鼓,脸红得像被摁进胭脂缸里面滚了一遍。
她陷在棉被中,用手撑住谢遇的胸膛,急道:“阿遇,你听我说……”
又是跟方才一样,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住了。
这次谢遇没有再扔她。
用的是嘴。
以前谢遇扮痴傻的那段时期,每日早晚的时候,谢遇也会亲吻她一下。
但都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
然而而这一次,谢遇的吻霸道而猛烈,像在宣泄心中怒火,明显带着惩罚性质。
两只手更是将她的手腕牢牢固定住,半点挣扎的可能都不给她留。
沈雪见也没力气挣扎,她整个人都如在云巅般,晕晕乎乎,天南地北都分不清楚。
呼吸更是急促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谢遇疯起来还真是……不是一般程度的疯。
好在谢遇没有再疯下去。
他将唇瓣移开,看着小脸红透了的人,嗓音低沉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沈雪见忙深呼一口气,飞快地说道,“事急从权,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话没说完又被堵住了嘴。
沈雪见:“……”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沈雪见都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非但如此,她还明显地感觉到了谢遇身体上的变化。
沈雪见吓得挺成僵尸状,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遇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耳边响起。
“想好应该怎么说了吗?”
“……”
谢遇的气息凌乱而急促,一双星眸危险地看着她,沈雪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再不敢坚持了。
她有种预感,她要是再坚持的话,谢遇真敢将疯狂进行到底。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她忙乖巧地承认错误,见谢遇虽然气息凌乱,但面色明显有所缓和,她暗暗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扯了扯谢遇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他:“那,阿遇,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谢遇看着她不说话,他的眼睛本来就很黑亮,因为刚才一番动作,眼睛里面覆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一双琉璃眸愈发黑亮的如星辰一般。
都能当镜子使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雪见,看得沈雪见心跳加速,还以为自己又不小心触动了他哪根疯经。
“阿遇,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是真害怕。
谢遇冷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刚才不是很勇敢的吗?你挑战我底限的勇气哪里去了?”
沈雪见:“……”
怎么还小气上了呢。
她小声嘀咕道:“我不是都已经认过错了吗,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啊,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又扯了下谢遇的衣袖。
后者的唇瓣间抿了丝笑意,将那只讨好的小手捉住,放过她。
他将自己的计划说给沈雪见听。
沈雪见越听越兴奋,眼睛亮得像琉璃,她翻身坐起,兴奋的往床下跳。
可她的身体才刚经历过一番刺激,腿脚都还是酥|麻的,险些歪了脚。
还是谢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你慢点,为这么点小事再伤着自己,不值得。”
能让谢临川摔这样大一个跟头,哪里能算是小事!
简直是天大的事情好不好!
沈雪见借着谢遇的搀扶站稳了,看着他,埋怨道:“难怪你一点儿都不着急,昨天也没有提醒我将书信烧毁掉,原来你早就打上那封书信的主意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
谢遇看着她,笑道:“你也没问我啊。”
沈雪见:“……”
……
屋内的动静没能传到外面去,此时,院子里,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是看见谢临川当真又带着人去而复还了,凌王还是气得摔了手中的茶盏。
他起身怒目瞪向谢临川:“谁允许你踏足这里了?滚出去。”
对于凌王还留在这里,谢临川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就是更深一层的愤怒。
瞧瞧他这个好父亲,怕他去而复还,竟然守在这里做起了看门神。
……同样都是儿子,他就不能将疼爱分一些给他吗?
谢临川没有立马回应凌王的话,而是故意咳嗽几声,然后借机捂住肩膀。
他做出这个动作,就是为了故意吸引凌王的视线,好让凌王知道,他这个儿子受伤了。
而且还伤的不轻。
为了让效果更逼真,过来之前, 他特意在伤口上面使劲按了一下。
本来就没愈合的伤口,让他这样一按,伤的更严重了,鲜血浸透衣衫,他穿的又是件浅色的袍子,以至于半边肩膀都是血红色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凌王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眼中确实流露出些许担忧来,然而忽又想到什么,那抹担忧转瞬即逝,被一抹嘲讽取代。
尤其当他注意到谢临川故意捂住肩膀想要引起他注意时,他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他冷嗤道:“受了伤就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好好休养,你这样带着伤口到处乱跑想要做什么?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遇刺了,还是想趁机博取大家对你的同情?”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你可真就痴心妄想了。”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谢临川的身体晃了晃,心中最后一丝期盼也没了。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狠戾,淡声解释道:“父亲误会儿子了,儿子也不想带着伤到处乱跑,更没有妄想能得到某些人的怜爱。”
那个“某些人”,他咬字极重。
凌王背在身后的拳头猛地攥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眼中有些动容。
然而谢临川低着头,没能看到凌王眼中的这份动容,他犹自垂眸说道:“只是儿子方才得到消息,有人看见那刺客逃到了世子这边,儿子担心世子安危,这才带人过来搜查捉拿刺客。”
凌王那颗坚硬如冰坨子一般的心,已经开始有些融化的迹象了。
然而此时此刻,见谢临川不死心,还要继续带人搜查,凌王那颗才刚有融化迹象的心,立马又冰封住。
而且比之前冰封的更加严实,火烤不化,斧凿不开。
他冷笑道:“本王倒是不知,你对世子,竟然还有手足之情,就是不知你这份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这话说得更加不客气,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别说谢临川了,连屋内的沈雪见听了,都有种心凉之感。
谢临川和凌王之间父子一直都不和睦,她是知道的。
上一世,因着这份缘故, 她还暗中记恨过凌王,得知凌王死讯时,她甚至还有种“老顽固终于死了”的庆幸。
时移势迁,再看凌王,她虽不至于再在心中盼着凌王死,甚至还为帮凌王重拾活下去的希望而努力奔走。
但是,单从父子情这一块上出发,看见凌王如此冷漠地对待谢临川这个儿子,还对谢临川说出那样无情诛心的话,要说她内心没有一点儿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都说血缘亲情大于一切,谢临川就算再怎么不是东西,可他毕竟唤凌王一声“父亲”,是凌王的嫡亲血脉,凌王就算再不喜欢他这个儿子,无视冷落他就是了,何必直接往他心口上面扎刀子呢?
沈雪见想不通,忍不住问谢遇,谢遇冷笑道:“凡事有因才有果,父亲不喜他,自然有不喜他的缘故。”
沈雪见还想问问这份缘故是什么,外面忽然响起咆哮声。
是谢临川。
就见他红着眼眸,冲凌王吼道:“您当然不知道!在您的心里面,就只有他谢遇一个儿子,您的心里面何时有过我?您的眼睛里面又何时看过我?您连眼角余光都不屑在我身上停留!”
“就像现在,您明明知道我受伤了,也亲眼看见我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了,可您问问您只自己,您对我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吗?您有担心过我的伤势吗?”
“您没有!您对我,从头到尾,除了呵斥就是厌恶!”
“我以前常听人家说,心眼偏到了胳肢窝里面,如今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
反正也没打算再留在凌王府了,谢临川彻底放飞自我,他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面目狰狞,两眼猩红,将这些年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地全都咆哮了出来。
末了,他连敬语都不用了,直接冷笑着对凌王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凌王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在他面前向来都谨言慎行的小儿子,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一脚踢翻面前的火盆。
火星子飞溅开,有一部分朝谢临川扑过去,后者竟然只是稍稍偏了下头,并没有躲闪开,任由火星子落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