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竹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家姑娘又不是孕妇，偶尔喝点带寒性的浓茶怎么啦？
这位封公子管得可真宽，而且还很莫名其妙。
春竹很想翻白眼，可想到自己先前曾误会过封寂一次，还差点拿暗器打断他一条腿，她这次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
一次误会换一次冤枉，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春竹拎着茶壶出去换红枣菊|花茶。
封寂还不知道自己曾有险些被砸断腿的凶险，他抬头看向沈雪见，见她身后的窗户是大开着的，寒风呼呼直往她身上吹，他便又皱眉道：
“有劳世子妃抬抬手，将身后的窗户关上。在下年纪大了，身娇体弱，受不得冷风吹。”
沈雪见：“……”
她睁大眼睛，目光古怪地瞪着封寂，才二十不到的年纪就敢说自己年纪大了，这让那些七老八十的人还怎么活啊。
还有，身娇体弱这个词，你不觉得用在你身上十分不妥帖吗？
封寂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睁着一双眼看看她，见她半天不动，还又催促了她一下。
沈雪见无语，只好伸手将窗户关上。
春竹拎着新泡的茶水推门进来，要给封寂倒上，封寂却将面前的茶盅往边上推开些许，然后抬眼朝对面示意了一下。
“这种茶，我就不喝了，还是给你家世子妃倒上吧。”
这种茶？
哪种茶？
……真是个古怪的人，不喝拉倒。
春竹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封寂翻了白眼。
后者一笑置之。
“世子妃这样急着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等沈雪见喝完一盏热茶后，才开口问道。
“嗯，有事。”沈雪见轻咳一声，正色对他说道，“封公子想出来的这个募捐手段，确实管用，但自古以来就是官商勾结，十个商贾十个有靠山，你此次这般大张旗鼓，势必要得罪他们身后的靠山……封公子可有想好后面的应对之策？”
封寂做事情，向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心思十分缜密。
但心思缜密，不代表就可以杜绝一切牺牲。
何况这次，封寂要面对的，还是一大帮朝中官员，说是万箭齐发也不为过。
封寂的身份不够重，他出身于一个败落的小世家，母亲早逝，父亲重娶，继母嫌弃他占了长子的位置，导致他在封那家的处境十分艰难。
这种情况下，一旦他出事，封家是绝对不会保他的，只会拼了命的想办法跟他划清界限，免得受他牵连。
至于他现在跟着的主子……就更不用指望了，谢临川不拉他做挡箭牌就不错了。
所以沈雪见现在是真的很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忧。
这份担忧从她的眼睛中流淌出来，清晰而浓烈，封寂的气息倏地滞住，她在担心他？
……竟然还有人会担心他？？
“你在担心我？”他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还有几分隐秘的紧张。
许是因为上一世就和他打过交道的缘故，沈雪见在他面前，整个人相对来说就比较松弛，看山就是山，不会去联想山后面是不是还暗藏着什么杀招。
她并没有察觉出封寂语气中那份隐秘的紧张。
她只看见了他在问她这话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不可置信。
沈雪见一怔，蓦地想起了一件有关于封寂的事情。
上一世，她在封寂手里面连着吃了两次败仗后，就特意让人去调查了一下封寂的身世。
其中有一条是关于封寂妹妹的。
亲妹妹，一母同胞的那种。
送到她手上的调查信息说，封寂的这个妹妹比他小三岁，聪明伶俐，嘴巴也甜，很得长辈们的欢心，尤其深得封父的喜爱，就连封家现在的主母，也很疼爱夫君前妻留下的这个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当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
极万千宠爱与一身，小姑娘家的性子难免被养得骄纵了些。
有一次，封家家宴，封小姑娘偷喝了几杯果子酒，迷迷糊糊地就摸进了哥哥封寂的书房，又因为酒醉手脚不听使唤的原因，弄毁了封寂画的一副画。
画上画的是封寂的亲生母亲。
这个时候，同样醉酒的封寂恰巧也回来了，刚好看见这一幕。
兄妹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封寂推了妹妹一把，妹妹的脑袋磕在桌面上面，血流如注，当场丧命。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但是迄今为止，这件事情，除了当时第一个赶过去目睹现场的封家主母，以及后来被叫过去的封父和封家老夫人，再就是当事人之一的封寂，其他人并不知晓。
因为封家老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如果让别人知道封寂亲手打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到时候不单单是封寂落不了好，整个封家都要跟着没脸。
总而言之，是封家老夫人竭力护住了封寂这个大孙子，封寂这才没有被他爹打死。
但从那以后，他爹就对他失望了，再不管他死活，将所有希望和关注都给了封寂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封寂在封家的地位则一落千丈。
没过多久，封家老夫人病逝，封寂在封家的日子愈发难过。
再后来就爆出封寂纵火烧家一事。
具体缘由不得而知。
只知封寂因此被从封家族谱上除名，下落不明，再现身时，他成了敌国的军师。
后来皇帝因为他而迁怒到整个封家，封家主母大喊冤枉，大骂封寂畜生不如，并且抖出了他曾亲手打死自己亲妹妹的陈年旧事。
不过这些秘密，都要等到封寂被驱逐，封家落难后才会爆出来，现在外面还没有人知道。
可封寂的内心肯定充满了自责和愧疚，自己将自己列为了十恶不赦之人。
他此时露出的不可置信，大概是觉得，像他这样一个亲手打死自己亲妹妹的恶人，就该人人憎恨厌恶才对，不配得到他人的关心吧。
……可封小姑娘的死，真的是封寂一个人导致的吗？
只怕未必。
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啊。
真要有，那也是人为导致的凑巧。
看着封寂眼中露出的不可置信，沈雪见忽然就有些心疼他，她想了想，手肘撑在桌面上，将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
“封寂，看着我的眼睛。”
“……什么？”
“我说，我让你看着我的眼睛。”
“……”
“你看见什么了吗？”
“……”
沈雪见的本意，是想让他靠近些，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真诚。
结果封寂却盯着她的眼睛，既不开口说话，也不让视线偏移半分，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沈雪见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魂魄离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