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本就不满封寂向太后报信的行为,此时他见自己房中的姨娘,竟然用这样炙热的眼神深情款款地看着封寂,谢临川顿觉自己头顶上面铺开了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岂有此理!
谢临川更加愤怒了,他哼了一声,对封寂冷嘲热讽:“封兄还真是好风姿啊,瞧瞧,沈姨娘看你看的眼睛都直了,要不……我把她送给封兄如何?”
封寂:“……”
他呵呵笑道:“二公子说笑了,不瞒二公子,承蒙爹娘疼爱,给了我一副好皮囊,如果每一个喜欢我这副皮囊的女子,我都要娶回家去,只怕我现在娶回家去的女人啊,百座宅院都住不下呢。”
他一边说,一边犹自摇头笑,二两拨千斤地化解掉谢临川打过来的重拳。
从封寂进门来的那一刻起,胧月郡主肚子里的那颗心就悬了起来,生怕儿子冲动之下和他闹起来,最后再一拍两散。
后面见沈婉柔又横插|进来,惹得儿子醋性大发,都开始对封寂阴阳怪气起来,胧月郡主更是又急又恨,急儿子沉不住气,更恨沈婉柔红颜祸水,没事乱发什么骚!
两人要是真因为这祸水翻脸了,她非得扒了小贱人的一身骚皮不可!
太后姑母千交代万叮咛,说这位封公子有大才在身,叮嘱她万不可把人弄丢了。
偏偏川儿他……唉!
……还好封公子是个识大体的,不在这种小事情上面计较。
胧月郡主忙朝沈婉柔喝道:“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见川儿叫你滚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等沈婉柔捂着脸跑出去了,她方又看向封寂。
“封公子,川儿他有伤在身,又受了这样重的打击,心情不好,说话做事什么的,难免有些欠妥当,还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母亲!你跟他说这些什么,我看他就是……”
“川儿!”
“……哼!”
谢临川闭上嘴,可是脸色却黑沉的厉害,将后脑勺对着封寂,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意思,不言而喻。
胧月郡主面色尴尬。
封寂倒是神色如旧,他朝胧月郡主躬身行礼:“郡主言重了,二公子的心情,在下能理解的。”
胧月郡主立马露出感激的笑:“你能理解,那就太好了。”
“二公子身上有伤,需得好生休养,在下先行告退,就不打扰二公子休息了。”
封寂说完,施礼告退。
屋子里面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胧月郡主在床沿边上坐下来,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样,胧月郡主的心里面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当时那样一种情况下,别说是封寂,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未必能拦住儿子作死。
封寂从未见过太后,又是第一次进宫,宫里面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能在那种情况下,想到用血书的方式给太后发出求救信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儿子不该再怪罪人家。
可是那又如何呢?
儿子终究是儿子,不是旁人能比的。
想到这,胧月郡主放柔声音,语气温和地劝谢临川:
“川儿,这件事情,我们还真不能怪人家封公子。”
谢临川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胧月郡主心中愁的直叹息,语气上面却是更加温和了,耐心地跟他讲道理。
“娘知道,新型御寒棉衣对你来说很重要, 如今制作棉衣的方法落到了凌王世子的手中,你很生气。”
“但是你别忘了,最先做出御寒棉衣的人是沈婉柔,早在太子入梦之前,她就穿上那种棉衣了,这是其一。”
“其二,还有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就在你昨天进宫去找皇上之前,封公子就特意交代过我,让我穿上那种御寒棉衣,去参加了一场夫人们之间的宴会。”
胧月郡主说到这里停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她目光殷切地看着谢临川。
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护着他,帮他收拾烂摊子。
所以, 她希望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后 ,儿子能自己成长起来,改掉身上的浮躁性子。
谢临川心中的怒火一滞,他瞪圆眼睛,震惊地看着胧月郡主道:“母亲,您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胧月郡主点头:“都是真的。“川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谢临川当然知道!
这意味着,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这种御寒棉衣,还知道这种新型御寒棉衣出自他们郡主府!
现在,即便那御寒棉衣的法子落到了谢遇的手中去,可这功劳却不属于谢遇,只属于他们郡主府!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封寂的目光远瞩!
封寂处处为他筹谋打算,他昨天,甚至就是刚才,他竟然还怀疑封寂背叛他了!
他可真是……唉!
谢临川用力捶打了下床板,懊恼不已。
他不顾背上的伤,挣扎着坐起来,朝外面扬声喊道:“来人,快,快去请封公子前来,就说我有要紧事与他相商!”
可惜封公子已经离开了郡主。
此时此刻,他正一个人走在京城的大街上面。
自从那日突然天降冰雹以后,雨就没有停过,不是夜里下,就是白天下,再不索性就白天黑夜连着下,没完没了。
气温更是一日比一日低。
再过几天就该进入三月了,往年这个时候,人们早就换上轻薄的春衫了。
可是现在呢?
封寂环顾四周。
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街头上面,行人并不多。
可就是这不多的行人中,几乎个个都是棉衣加身,有条件的,还要在脖子上面再围一条厚实的围巾。
封寂停下来,他将撑|在头顶的油纸伞往边上偏移些许,仰头望天。
天幕阴沉,全是堆积着的大团乌云,将天空压得沉甸甸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倾倒的山峦。
瞧这架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又要有一场大雨落下来。
“皇帝的那个梦境,怕是真的要应验了呐。”
封寂口中喃喃。
一阵穿堂寒风从路口那里吹过来,将他手中的油纸伞吹的往边上又偏移了几分,他才要将伞扶正,余光忽然瞥见对面三楼窗口那里,有个人站在窗户旁边,探出头来往下面随意地瞄了一眼后,抬手就将一个花瓶往下扔。
封寂撑伞的动作一滞,眼眸瞬间眯起。
窗户下面的墙根处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瞧体格,小乞丐估计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本来就长的瘦骨嶙峋的,这会儿许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小家伙抱着肩膀,整个人蜷缩起来,看起来就只有小小的一团,很没有存在感。
可能就是因为太没有存在感了,所以楼上面那个往下扔东西的人,才没发现他的存在。
毕竟楼上那人也只是随意一瞥。
那人扔的是个花瓶,平砸都能将人砸的头破血流,像这种高空坠物,封寂觉得,但凡那花瓶真落在小乞丐的脑袋上面,这小乞丐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扔下伞,径直朝小乞丐冲过去,一把将人捞起搂进怀里,然后迅速往边上侧移。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绯色衣裙中伸出一条笔直修长的腿,一脚踹向那花瓶。
花瓶被踹飞,擦着封寂的头顶掠过,精准地落在他前方的沙土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封寂:“……”
他抱着小乞丐,扭头朝身后望去,看清来人后,笑着说:“凌王世子妃好身手。”
沈雪见看看他身上纤尘不染的洁净衣袍,再看看他怀里面脏兮兮的小乞丐,心说他倒是不嫌弃,就这么抱着不撒手。
她刚才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封寂冲过来救人的那一瞬间, 没有丁点儿的犹豫和嫌弃。
所以说,她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封寂这人不坏。
她笑着回道:“封公子的身手也不差啊。”
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出手施救,论起速度,确实谁也不比谁差几分。
所以封寂也就不谦虚了,坦然地接受了来自沈雪见的夸赞。
……应该是夸赞他的吧?
封寂勾起嘴角微笑,他将小乞丐放下来,又拍拍小家伙的肩膀,叮嘱道:“小|弟|弟,下次不要再蹲在窗户下面了,小心祸从天降。”
抬手指向那只倒插在沙土堆中的花瓶。
“看见那只花瓶了吗?”
见小乞丐点头,他又抬手指指三楼的窗户。
“沙土堆中的那只花瓶,刚才就是从那扇窗户里面掉下来的,而你刚才就蹲在那扇窗户的下面。”
他第三次改变方向,指引小乞丐看向沈雪见。
“刚才要不是这位人美心善的姐姐从天而降,将那只花瓶踹飞,现在,那只花瓶就不是插在沙土堆中,而是插在你的脑袋上面,当然,也有可能是先砸碎你的脑袋,然后那些瓷片,再和你的血液脑|浆混合在一起,红红白白的碎成一地。”
小乞丐:“???”
小乞丐:“!!!”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危险处境!
他只知道自己正缩在墙根下面躲避寒风呢,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大哥哥忽然冲过来将他拉进怀里抱起来了。
大哥哥的身上很香,怀抱也很暖,他搂着人家的脖子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此时听封寂这么一描述,又是血液又是脑|浆的,还红红白白碎成一地,小家伙被他血腥的描述吓的小脸发白,腿一软,一屁股往地上坐去。
……没坐下去,被封寂揪着后脖颈给拎住了。
封寂:“所以,下次还蹲在窗户下面?”
“……”小家伙吓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沈雪见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刚刚还说他心善呢,结果这家伙倒好,转个身就扮起了恶人,瞧把人小孩吓得,小脸煞白,都快抖成雨中的小鸡崽子了。
小家伙估计以后子都不敢再蹲在窗户下面了。
封寂这样吓唬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沈雪见心想。
封寂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把人小孩吓得半死不活后,他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搭在小乞丐的头上。
“你我也算有缘,这件大氅,就送给你啦。”他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际,喃喃自语,“兴许还能救你一命呢。”
大氅很大,小乞丐的个子又小,一件大氅搭头上去,几乎将他从头罩到脚。
他顶着那件大氅,仰着脑袋傻愣愣的看着面前一会儿一张脸的大哥哥。
封寂捏了捏他没几两肉的腮颊,笑骂道:“看什么呢?怎么,连你也觊觎哥哥这副美貌?”
小乞丐:“……”
沈雪见憋不住了,“噗”地笑出声来,上一世的封寂,整个人身上都是那种冷冽肃杀的气息,死气沉沉的。
第一次和封寂打交道时,她甚至都以为那面具下是一张五六十岁的老人脸。
没想到这一世的封寂这样鲜活。
整个就是一桀骜不驯的纨绔少年郎啊。
她拉住要走开的小乞丐,看向一脸狐疑的少年郎。
“有句话,不知道封公子听说过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封公子将这样好的一件大氅送给他,本意是好的,可他未必能护得住啊,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件大氅而招惹来祸端。”
“要知道,人发起疯来,比野兽更凶残,更可怕。”
“……”封寂若有所思,他挑眉望向沈雪见,笑问:“所以,世子妃这是要更好的解决之法了?”
沈雪见笑而不答,反过来问他:“不知道封公子敢不敢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