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口血喷在了谢遇的袖子上面。
望着被鲜血染红的袖子，谢遇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这副身体，果然是被暗毒糟蹋的很了，今日他不过没有听医嘱，在炮竹作坊里面忙活一整天，多吸入了些杂质， 小东西就跑出来趁他病要他命了。
……还好他机智，把人气跑了，不然让她看见，又要担心。
抬眸望眼沈雪见气鼓鼓地望前冲的背影，谢遇淡定地撕下那节被血染红的袖子，扔掉，然后将短了一截的袖子往上卷了两卷，露出小半截肌肉感清晰的小臂。
另一条袖子也如法炮制。
全部收拾妥当，他摸出一角银子递给旁边卖金鱼的小摊贩，随便挑了两条红色的小鱼儿，就去追沈雪见。
“生气啦？”
“真生气啦？”
“我跟你开玩笑的。”
“好吧好吧，对不起，我错了……沈雪见！”
沈雪见停下来，扭头瞪他：“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目光一动，看见他精壮的手臂，沈雪见又蹙眉道，“这么冷的天，你卷袖子做什么。”
周太医说过，他这副身体被暗毒糟蹋的很了，比寻常人更加畏寒。
冬夜的寒风本就阴冷刺骨，正常人都裹的严严实实，偏他一个病号还露出半截胳膊来……真是不知死活。
沈雪见担心他受寒，也无心计较他戏弄她一事了，走过去就要帮他将袖子放下来。
谢遇却往后退开一步。
沈雪见：“……你躲什么？”
谢遇神情淡定，笑着解释道：“我刚才不小心把袖子打湿了，湿漉漉的，还是先别放下来了……诺，送给你的。”
他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捧出一个胖肚子的土黄色陶钵。
陶钵子里面装了半钵子的水，两条红色的小锦鲤摆着尾巴，有气无力地在里面游来游去。
沈雪见望着那两条小鱼儿，这下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打湿袖子了。
她叹息一声，无语地说道：“就这么两条小鱼儿，也能让你打湿袖子……你就不知道先把袖子卷起来啊。”
谢遇依旧笑着说：“这不是忘了嘛，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怎样给你赔罪了……喜欢吗？”
沈雪见：“……”
喜欢是喜欢的。
只是……
沈雪见垂眸，望着那两条无精打采的小鱼儿，忽然就想起了曾经被囚禁在太子妃寝宫内的自己。
那时的她，和这困与陶钵中的鱼儿，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吧。
她点点头，但紧跟着又摇头道：“你送我的，我自然是喜欢的，但是阿遇，我想把它们放生了，好不好？”
谢遇不做他想，沈雪见怎么说，他便笑着怎么应：“好啊，你开心就好。”
两条小鱼儿，本来就是他随手拿来做幌子的。
不过，他刚才好像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一抹浓浓的哀伤。
还有无边的孤寂感。
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自幼便被爹娘和兄长们当做掌心宝宠爱，一帆风顺长到现在这般大，可谓不知何为人间忧愁，身上怎么会有那么浓得哀伤和孤寂感呢？
莫非是他看错了？
谢遇尚在狐疑中，沈雪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遇，我们将它们放生到清水河去吧，清水河那么，它们在那里生活，才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呢。”
说完，她拉着谢遇，分开拥挤的人群，径直朝清水河河畔走去。
两人找了一个沿河阶梯下去，沈雪见蹲在石阶上面，将两条小鱼儿放进了清水河。
也是奇怪，同样都是水，可两条小鱼儿却仿佛有感知一般，在钵子里面游得有气无力，现在它们从钵子里面出来了，回归到真正属于它们的天地中去，立马变得生机勃勃了。
其中一条小鱼儿都游出老远了，忽然又游了回来，鱼唇在沈雪见的掌心上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才甩着尾巴去追赶同伴。
果然万物都是有情的。
沈雪见心想，结果一扭头，就见谢遇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这是在好奇她为什么要把鱼儿放生吧。
沈雪见扑闪着眼睛，想了想，解释道：“我是觉得，鱼儿生来属于水，它们的天地很广阔，不应该被困在小小的钵子里面供人观赏。”
“因为那种被囚禁在一方狭小天地中的滋味，太难熬了。”
“自由被剪断，心灵被塞进漆黑的牢笼中，无法挣脱，不能呼吸……”
她自认自己也算是一个坚强的人了。
可上一世，当她被谢临川囚禁在太子妃寝宫内，每天独自面对着漫无边际的孤寂，那种无声又无形的窒息感，还是险些将她逼崩溃掉。
最严重的一次，她都快把舌头咬断了。
是哑巴宫女及时赶过来拦住了她。
后来谢临川知道了此事，就每隔三五天，让沈婉柔带着衡儿过来看她一次。
他们每次过来，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
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
可她就是靠着这短暂的“匆匆来、又匆匆去”做支撑，这才挺过了那漫长又煎熬的囚禁时光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
沈雪见猛地闭上眼睛，急忙将思绪往回拽。
然而，倒在谐血泊中的孩童，孩童至死未闭的双眼，还有扔在刑台上的那一根根带着鲜红血迹的白骨，都像一个巨大的旋涡。
她置身在那团旋涡中，渺小而脆弱，像一叶轻舟，根本挣脱不出来！
心脏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沈雪见的脸色瞬间白成了纸色，一直盯着她看的谢遇亦是面色大变，忙扶住她肩膀，心急地叫着她的名字。
沈雪见听见了，也知道自己应该赶紧从那旋涡中出来。
以前她不是没有陷入这样的漩涡中，只要她凝神，很快就能脱身出来。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凝神，就是挣扎不出来。
情急之下，她只能狠狠咬住舌尖，试图用疼痛将自己唤醒。
谢遇看见她面部表情变化时，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不太敢确定，直到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这才勃然变色。
他急忙捏住沈雪见的下巴，想要强迫她张开嘴，又怕力道大弄疼她，索性一个深吻堵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