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的五指骨节修长,肤色也很白净,指甲修剪的很圆润,还透着些许淡淡的粉。
白玉竹似的漂亮,一看就被主人照顾的很好。
然而,手虽好看,可手下的力道却着实让人吃不消。
谢临川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铁钳子夹住了一般,而且那力道还在不断的收紧。
骨骼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当即就是“嗷”的一声惨叫,原本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瞬间惨白成了雪色。
“谢遇!你个疯子!你想干什么!你快放开我!嘶!疼疼疼……母亲救我!!!”
胧月郡主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她顿时怒不可遏,朝谢遇喝道:“谢遇!你疯了不成!快放开你二弟!”
她的儿子,她自己都不舍得打,谢遇这个傻子,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动她儿子……这还得了!!!
胧月郡主气极,扬手就要去打谢遇。
然而她的手也被抓住了。
……确切地说是她的胳膊被人挽住了。
“郡主。”沈雪见挽住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遇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应该很清楚,他动手,别人不会说什么,那你要是动手打他的话,那大家可就有得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一圈四周看热闹的人群。
凌王府位与贵人圈,四周居住的,全是达官贵胄。
今天是皇帝的生辰,这些达官贵胄跟她一样,也都是一大早的起床收拾,准备进宫为皇帝贺寿。
因此,整条街道上面马车云集,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眼下见有热闹可看,就都纷纷的围过来瞧热闹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凌王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堆的人。
这么多人看着呢,就不信胧月郡主当真敢动手打人。
果不其然,胧月郡主的手瞬时就僵滞在了半空中。
凌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凌王世子是个傻子!
整个京都贵圈的人谁不知道!
傻子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且还会被世人谅解!
但是她不一样啊,她不是傻子,她是傻子的后娘!
后娘本就难当,十分好也落不了一分,如果她这个做后娘的,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傻继子,那大家还不得将她的脊梁骨戳断啊!
再者,经过这些天悦妃的枕边风吹拂,皇帝对他们母子的形象好不容易有所好转。
悦妃还说,等这次生辰过后,皇帝就会对川儿委以重任。
太后更是再三叮嘱他们,让他们千万要绷住了,万不可在这种关键时刻捅篓子惹皇帝厌弃。
如果她今天动手打了谢遇,不管她有理还是无理,都会引得皇帝厌弃。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们母子二人理屈。
她刚才看得清楚,是她儿子出言挑衅在先的,她儿子要是不阴阳怪气,沈家那位姑奶奶就不会出言反击……总之,错误的源头是在她儿子身上!
恰在此时,众人的议论声涌入耳中。
“谢二公子这是又欺负他哥了?”
“可不是嘛,凌王世子也是够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死了亲娘,后来还掉下山崖摔成了傻子,后娘又对他……唉!”
一声“唉”饱含了千言万语,道不尽的同情和怜悯。
与此同时,众人望向胧月郡主的眼神,全都是谴责和鄙夷。
胧月郡主一个激灵,连忙将手缩回去。
她生怕事情再闹大,忙也压低声音对沈雪见道:
“雪见你误会了,我没想过要动手打阿遇,我就是想让他放开川儿……你快让他松手啊,你看你二弟都疼成什么样子了!”
谢临川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胧月郡主听得心都要碎了,偏她还不能做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哀求沈雪见。
后者这才松开她,过去对谢遇道:“阿遇,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说着,她像以往那样去牵谢遇的手。
每次只要她一牵他的手,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会乖乖的跟她走。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能将他牵走。
沈雪见有些意外,又叫了声“阿遇”,谢遇绷着脸不理她,甚至还把她甩开了,然后用甩开的她的那只手,狠狠地砸在谢临川的脸上。
谢临川“啊”的一声叫,鼻血瞬间狂涌而出。
谢遇这才松开他,然后挥舞着拳头,冷着脸警告他:“不许欺负我媳妇,再欺负,我还打你,哼。”
他一拳头砸在谢临川脸上时有多飒爽,这一声“哼”就有多傻气。
虽然大家都说他是傻子,然而沈雪见却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属于傻子的行为,一时有些呆愣住。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谢遇牵上了马车。
今天的车夫是太二,驾车技术极为娴熟,愣是在众人的围观中杀出一条道,扬鞭催马,径直而去。
留下谢临川满脸血污哀嚎不止。
胧月郡主没想到他们竟然说走就走,别说交代了,竟是连声招呼都没有!
眼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马车都没影了,她这才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回神。
“哎呀,凌王世子夫妇这就走啦?”
“不走干嘛?难不成还指望让他赔偿谢二公子医疗费啊?他可是个傻子。”
“也是,他要不傻,也不能在今天动手打人,今天可是皇上的寿辰,一会儿谢二公子还要进宫给皇上贺寿呢,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在这个时候生事。”
“也不知道一会儿进宫后,谢二公子要怎么跟皇上解释脸上的淤青。”
“还能怎么解释啊,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得呗,总不能说是让人打的吧。”
所以凌王世子不是个正常人,那就是个傻子!
被一个傻子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胧月郡主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压住心中的怒火。
她忙让人扶谢临川回去重新梳洗。
今天是皇上的生辰,可不能这样狼狈的进宫去。
谢临川吃了大亏,牙齿都要咬碎了,回去后又是踢桌子又是摔板凳。
别说梳洗了,伺候丫环连他的身都近不得。
胧月郡主急得一个头两个大,气得在他背上捶了几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现在摔摔打打有什么用!你不知道那是个傻子吗,谁让你去招惹他了!活该!”
“齐妈妈,赶紧给二公子重新梳洗一番……把我那脂粉也给他抹上,将他嘴角的淤青遮住。”
一番折腾下,谢临川总算又重新有了人样。
只是依旧心气难平。
马成都快到宫门口了,他的脸还黑得像锅盔。
“母亲,你就不该让他进宫,就该阻止他!”
胧月郡主委屈,心说哪是我让他进宫的,我巴不得一辈子都别靠近皇宫半步才好呢!
至于说阻止,那更是阻止不了的,毕竟皇上又没有明确指令,不允许他进宫。
再说了,她就算能拦住不让谢遇进宫,可也拦不住沈雪见啊,那可是个活祖宗!
然而这话明显不适合说给儿子听,因为这些理由说出来,只会让儿子更加郁愤难平,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为了稳住儿子,胧月郡主只得另编一套说辞。
“他想去就让他去好了,你还怕他抢了你的风头不成?那可是个傻子。”
“刚好也让大家都看看,你父亲是有多偏心,放着你这样一个优秀出色的儿子不栽培,偏偏对一个傻儿子呕心沥血。”
“你父亲偏心,为了他那个傻儿子,他连脸面都不要了,可皇上还要脸面啊,等下看见那个傻子,说不定哪天就把那傻子废掉了。”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母,胧月郡主的这番说辞,一下子就说到了谢临川的心坎上面去。
以前谢遇还没摔傻时,父亲宠他疼他也就罢了,毕竟对方确实比他更聪慧些。
可后来谢遇都摔成傻子了,父亲的对他的疼宠,竟然丝毫不减,而且还变本加厉。
反倒是他,不管他怎么优秀,怎么努力,父亲从来都没有夸奖过他一句,哪怕是半句也好!
都是儿子,凭什么区别待遇如此明显!
他不服!
既然父亲对他没有父子情分,那他也不必顾忌什么了,今天,他就是拼着再挨一次揍,也要让谢遇那个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发次疯!
谢临川在心里面暗暗发狠,已经按耐不住地振奋起来。
也就是胧月郡主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恐怕宁可打断他一条腿,也不会再让他进宫去和谢遇碰上。
另一边,马车中,沈雪见拉起谢遇的手检查,见他指骨节那里有些许的青乌,顿时心疼不已,忙找春竹要伤药膏。
国公府是武将世家,府里面长年储备着大量上好的伤药膏,几乎人手一瓶。
只是这样好的伤药膏,作用在一个无关紧要的青乌上面……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春竹无语。
沈雪见却不管这些,她帮谢遇涂好药膏,还细心地推揉了一会儿,这才柔声对他道:“阿遇,你以后想揍谁,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你别再自己动手了,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仿佛谢遇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谢遇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少女嫩白细长的脖颈上面,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起来。
……再忍忍。
过了今天就好了。
他忍住将人搂进怀里的冲动,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像是应了,又好像是没应。
……其实是没应。
因为等下进宫后,他还要揍一顿他那个便宜弟弟。
而且还会比刚才揍得更狠。
他太清楚他那个便宜弟弟的性子了,睚眦必报,从不吃亏。
然而对方刚才在他手里面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能咽下这口心气才怪。
再一个就是,他那便宜弟弟一直对世子一位耿耿于怀,不满父亲的偏心,觉得父亲有眼无珠,放着自己这样一颗上好的珍珠不知道珍惜,偏偏对他这个鱼目视若珍宝。
所以,等下进宫后,他那个便宜弟弟,肯定会想尽办法的拉踩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优秀。
这就是他刚才为什么动手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同时也是为了加重谢临川内心的愤怒和不甘心,
因为他需要有人来配合他犯傻。
所以打斗在所难免。
但他又不想说谎骗沈雪见,就只好这样含糊其辞了。
好在这时,沈雪见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住了,没察觉出他话语中的含糊。
马车外面,一身华丽衣衫的沈婉柔,蹲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马车里面的人行礼。
“儿媳给母亲请安。”
母亲?
沈雪见微微愣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们的马车上面有凌王府的标志。
今天皇帝过生辰,胧月郡主和谢临川母子二人,必定是要前来贺寿的。
沈婉柔这是误以为马车里面坐着的是那母子二人了。
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代表凌王府前来进宫贺寿的,一直都是胧月郡主和谢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