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商人老爷,一个姓陆,一个姓卢,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但因为发音相近,都为“lu”,有那些个大舌头咬字不清晰的,就很容易发错音。
因为发错了音,很是闹了几场笑话。
后来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错误,那些大舌头的就对两位“lu”老爷进行了区分:称陆老爷为大陆老爷,称卢老爷为小卢老爷。
当然,这都是大家私底下闲谈时的称呼,当着本人的面,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
可卢老爷还是知道了那个属于他的“小卢老爷”,并为此而感到大为恼火。
为什么?
因为他的年纪原本要比陆老爷还要年长一岁 的,结果却被分到了一个“小”字,就因为他家银楼的生意,要略略逊色于陆老爷家银楼的生意。
是的,这位卢老爷也是做首饰生意的,铺子就开在陆老爷家的凤祥楼对面,名曰万祥楼。
两家银楼隔街相望,各出奇招,除了不打价格战,其他各方面都打得热火朝天,不但楼里面的匠人师傅天天要想破脑袋的琢磨新款式,两位老板更是恨不能撸起袖子,直接冲街对面去,将对方楼里的客人,扛到自己楼里来。
平时就喜欢争个你死我活的两位老爷,都已经养出习惯来了,事情不论大小,只要让他们遇上了,那肯定是要习惯性地争上一争的。
方才卢老爷慢了一步,被陆老爷抢了第一,卢老爷的心口本就窝了老大一口火。
所以,当可以大声嘲讽陆老爷的机会丢到他跟前时,他立马就跟条饿急了眼的狼狗似的咬住不放,成了带头起哄的第一人。
……现在可倒好,他确实从陆老爷身上咬下来老大一口肉,可他自己也要被割下同样大小的一块肉啊!
他排在姓陆的老狗后面,现在那老狗捐二十万两,他总不能捐二千两吧?
真要那样捐了,姓陆的老狗能嘲笑他一辈子!
等他们都死了,只要那块功德石碑还在,陆老狗的子孙后代还会接着继续嘲笑他的子孙后代!
这怎么能行!
抬眼瞧瞧一脸得意的陆老爷,卢老爷不再犹豫,他将早就准备好攥在手里的两千两银票,“啪”地拍在账房先生的账薄上面,然后斜了陆老爷一眼。
陆老爷连忙探头去瞧,看清银票的厚度和数额后,他立马用自己有生以来最响亮的嗓门,大声喊道:“万祥楼卢至善老爷,捐善款白银两千两,记上记上,快记上!”
转头又望向卢老爷,笑得眉眼弯弯。
“哎哟卢老爷啊,我看您那万祥楼的生意也不差啊,怎么就只捐二千两啊……哎呀,您看看您,卢至善至善,名字里面就带着个‘至善’,如今真遇到需要您奉献善心的时候啦,您又这般抠抠搜搜,是不是有点儿名不副实……呃!”
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老爷忽然像被掐住了脖颈的老鸭,声音戛然而止。
他伸长脖颈,眼睁睁地看着卢老爷在那张户部提供的书贴上面,签下了“卢至善 ”的名字,又在具体数额那里,填上了“捐善款白银二十万二千两”。
最后是盖上个人印章。
陆老爷傻眼了。
这套流程他熟悉啊,因为他刚刚就是这么走完的!
他们这些人虽然有钱,但也不可能说随便出个门子,身上就揣个几十万两的银票。
于是户部就细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书贴这种东西。
随身带的银票不过多?
没关系,签个书贴就行了,我们自己会拿着书贴登门取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给你后悔犹豫的机会。
他刚才就签了一个二十万两的书贴。
现在卢至善签的是二十万两千两……比他足足多了两千两,可人家的名字却排在他的名字下面,让他这个第一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狗|日的卢至善!!!
陆老爷再也得意不起来了,气得眼歪鼻子斜,眼睁睁地看着卢老爷收回最先拍出去的那两千两银票,将那张价值二十万两千两的书贴,恭恭敬敬地推到账房先生跟前。
账房先生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大声唱道:“万祥楼卢至善卢老爷,捐善款白银二十万两千两!”
负责刻字的匠人则握紧刻刀,唰唰唰,一会儿功夫就将这些内容,一字不错地刻在了功德碑上。
永久性的,改不了了。
陆老爷瞅着那多出来一截的数字,难受地捂住胸口 。
一旁的卢老爷则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排在第三位的那位老爷,请您上前来。”
账房先生可不管两人之间的机锋,他在封寂的眼神示意下,一脸友好地招呼第三位老爷。
第三位老爷面上笑眯眯,内心如上坟,好不容易才稳住颤抖的手,在书贴上面写下二十万两千两。
不多不少,跟卢老爷捐的一样多。
不敢少,怕丢人。
但也不敢再往上加了,怕心脏承受不住。
然后是第四位老爷,第五位老爷……
大家好像提前打过那什么商议似的,都心照不宣地守住卢老爷设下的那条线,不超一分,也不低一厘,队伍整整齐齐地往下排列,一直排到第三十三位老爷时,队列才出现了偏移。
对方是位中年男人,家中做小买卖,虽然也开了三四间分铺,但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打底的巨额数字,着实有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以至于他想打肿脸充胖子,都没有那个实力。
在账簿先生笑吟吟地问他是现银还是银票,亦或是书贴时,男人红着脸选择了银票。
他把身上揣着的银票全掏出来了。
厚厚的一大摞,账房先生点了一下,然后高声唱报道:“张家瑞张老爷,捐善款白银五万一千又三十八两!”
五万一千是银票,刚收回来的货款。
那三十八两是男人随身带着的现银。
因为他捐的数额,和上一位的数额差距过大,为了拉下这中间的差距,男人聪明地选择了弥补。
而他弥补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里面的钱都掏空,一个铜板都不留,以此来向大家证明,他是真的有在竭尽全力的做好事,做善事。
效果还不错,账房先生笑着向他表示感谢,刻字的匠人将他的名字刻得一丝不苟,围观百姓朝他报以善意的掌声。
而排在他后面的那些商人老爷们,更是感激的恨不能跪下来给他磕头叫他祖宗!
天知道他们已经在油锅里面煎熬了多久!
二十万两啊,真的不是一个小数字!
有了他这个转折后,一众商人老爷们终于不用再死守卢老爷留下的那条线了,大家开始按照各自的能力范畴贡献爱心,有能力的就多捐点,没能力的就少捐点,没有攀比,也不再有暗中拉踩,大家谁也不再嘲笑谁,画面一团友好互爱,和谐的不能再和谐了。
不和谐不行啊,大家都被陆老爷和卢老爷玩怕了,好不容易有人打破了两位老爷设下的魔咒圈,他们可不想再钻回去!
一人还高的功德碑上,很快就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沈雪见望着那些人名,终于明白向来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多话的封寂,刚才为何会突然拉着不相熟的陆老爷说东聊西,还将人好一通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