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柔的眼睛都是红的。
说起来,她虽然姓沈,外人说起她来,也都会说“沈国公的女儿”。
然而,她有那样一个娘,注定她这“沈国公的女儿”名不副实:
父亲沈国公对她不闻不问,主母杨氏虽不曾刻意苛待与她,却也同样对她选择了无视。
下人们又都惯会看主子的眼色行事,见那两人这样无视她,他们自然也不会对她有多恭敬。
可以说, 她在国公府,没少受委屈,她也养成了隐忍的性子。
然而现在,沈婉柔忍不了了,谢临川的冷漠无情就像一把通天锹,将她的天铲出了一个大窟窿。
她不顾小腹处传来的剧痛, 一把掀开身上的被褥。
被褥掀开的瞬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她昨日小产加大出血,流出来的血,几乎染红了整套被褥。
哪怕如今换上了新的被褥,可被血浸透过的床板却没有更换,因此,被褥掀开的瞬间,依旧有血腥味散发出来。
谢临川不适地皱起眉头, 眉眼中透出嫌弃和厌恶。
“你想干什么?”他沉声问。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就想问问临川哥哥,我们的孩子死了,你心疼吗?难过吗?”
她可怜的孩子,还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死在了她的腹中。
怪谁?
怪谢临川!
但凡谢临川肯站出来阻止一二,胧月郡主也不敢那般残忍地对她!
可是谢临川没有!
他这个当爹的,从头到尾,连个面都没有露!
今天倒是肯露面了,但却是来对她兴师问罪的!
……她何罪之有?
沈婉柔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临川哥哥,我知道你心中恼我,所以,昨日新婚之夜,你扔下我不管,我也丝毫不曾怨怪你,可你就算再恼我,也不能拿我们的孩子出气啊。”
“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他连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力气都没有,就被你的母亲,他的嫡亲祖母,杀死在我的腹中……”
女子的声音还透着病中的虚弱,语气却尖锐的近乎歇斯底里,脸上的绝望和悲痛,更是如浪潮一般翻涌。
然而,谢临川却半点无法与之共情。
他冷哼一声,不耐烦道:“那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就算生下来,也会受尽世人的耻笑。”
忽然想到什么,他自下而上扫了沈婉柔一眼,哼笑道:
“难不成,你想让那孩子和你一样,让世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有一个不知廉耻,使用下作手段勾引男人的娘亲?”
话毒,眼神更毒。
沈婉柔一个踉跄,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出身。
就是因为有这个出身问题,这些年,她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和讥讽。
她不信谢临川不知道这是她的伤疤!
知道了,却非要戳,还那样用力……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谢临川,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沈婉柔嘶吼出声。
结果她话音还没有落地,脸颊上面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沈婉柔,别以为我娶了你,你就可以对我大吼大叫!”
“你一个庶女,能嫁给我,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别不知好歹!”
“我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乖乖听话,王府自会有你一口饭吃,否则的话,休要怪我谢临川翻脸无情!”
说完,又是一道巴掌兜着风声落下。
谢临川再怎么说也是男子,手本就重,此时又是蓄足了力道,他一巴掌打下去,沈婉柔尖叫一声倒在地上,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脸颊上面更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半天爬不起来。
她身下也开始有猩红的血迹渗出,很快就染红了身上的白色里衣。
谢临川看见了,可他却没有半点惊慌,眼中反而全是浓浓的厌恶和嫌弃。
“你好生休养, 若无要紧事情,就不要出门了。”
等于是给沈婉柔下了软禁令。
扔下这句话后,谢临川看都没看再看一眼沈婉柔,转身大步走出屋外。
窗户下偷听的王氏等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没料到他说出来就出来。
听墙角被抓个现行的王氏等人措手不及。
一出来就和王氏等人撞个正着的谢临川更是措手不及。
“侯夫人?你们……”竟然偷听人家的墙角!
谢临川的一张脸变成了青黑色,此时此刻,除了愤怒和震惊外,他竟然还隐隐有丝庆幸。
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提及和沈雪见的事情。
而沈婉柔的小产……事情是他母亲做下的,受人非议的也只会是他母亲,跟他没关系。
至于他自己……他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些影响,别的不说,他苦心经营的温润君子形象,经此一遭后,怕是要打些折扣。
瞧瞧王氏等人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就知道了。
都怪沈婉柔,要不是那小贱人作妖,他又怎么可能会受此牵连!
心里面对沈婉柔的不满,又往上蹿了一大截。
谢临川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他强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目光冷冷地望着王氏等人。
王氏经常偷听墙角,被抓现行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养出经验来了,短暂的慌乱过后,她立马开口说道:“我的猫丢了,我是过来找猫的。”
也是巧了,她话刚说完,那只小白猫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喵呜”叫着朝她跑去。
王氏忙弯腰伸手将小白猫抱起,她先轻轻拍了下小白猫的脑袋:“阿宝,你怎么乱跑呀,可把急死了……以后不许乱跑了,听见没有?”
小白猫给面子地“喵呜”了两声,似乎在说“听见了”。
王氏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她没事人一般地朝谢临川笑了笑:“既然阿宝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新人啦。”
说完,招呼众人离去。
旁人都没有王氏的那份淡定和从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因此,她一招呼,大家如蒙大赦,忙跟着她往外走。
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去,只留下一院子凌乱的脚步。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偷听墙角,结果第一次就听到了这样劲爆的墙角:
胧月郡主竟然给新进门的儿媳妇灌落子汤药!
而且还下毒手让儿媳妇终生再无法生育!
如此劲爆消息,众人听得是又兴奋又心惊,停在一处假山下面议论纷纷。
“郡主娘娘看着多温和的一个人阿,没想到下手竟然这么狠。”
“谁说不是呢,那沈婉柔虽然出身不堪了些,可肚子里面怀的,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阿,她也舍得打掉。”
“打掉孩子不算,还让人家一辈子都没办法再生育,郡主可真是……啧啧。”
一声“啧啧”,众人全都明白什么意思,一时间唏嘘不已。
给儿媳妇灌落子汤药,还下毒手让儿媳妇终生再无法生育……还有比胧月郡主更恶毒的婆婆吗?
众人议论得兴起,丝毫不知道,假山另一侧的胧月郡主,已经气得险些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