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胜 这么说,盖娆神色未变,淡淡问道:“丞相,鸾娘和我说过,每次我在阁中起舞的时候,您都有来是吗?”
赵胜没点头,神色不明地看着盖娆。
她笑了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声音轻软道:“丞相觉得我的舞跳的好吗?”
似乎她没打算等到赵胜的回答,复又接着问道:“丞相看过鸾娘的舞吗?”
赵胜看着眼前不知为何神情有些低落的盖娆,有心追问,最后只淡淡回道:“见过。”
“鸾娘的舞跳的很好吧。一举数一投足宛如雪莲绽放,清冷逼人。丞相可能没看到赵姬的舞,她的舞和鸾娘的一样好,但是风格截然不同。”盖娆抬起头来,直视赵胜,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分享宝贝的样子。
赵胜见了她眼底的笑,忍不住心一扬。
转眼却见那姑娘眉眼暗淡,脑袋耷拉,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不像我,学了这么久的舞,到现在都跳不出自己 的风格。舞真的好难,如果不是鸾娘和赵姬不嫌我笨,我可能跳的比现在还差。”
“你跟着赵姬学舞?”
盖娆点了点头,“我一直跳不出自己的风格,那时候一直都是在模仿鸾娘,没有进步,后来跟着赵姬学舞,我才进步了许多。”
赵胜目光盯着盖娆,似乎想从那姑娘脸上的失落找出一点一滴的破绽:“所以你和赵姬交好,只是因为赵姬教你舞吗?”
盖娆没有半点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是的,赵姬是个很好的人,舞跳的好,长得漂亮,声音也很好听,我很喜欢和她玩的。”
赵胜眉眼一松,又觉着盖娆说的话极为小孩子气,忍不住想笑。
“主人,飞鸾阁到了。”
丞相府的马车在飞鸾阁门口停了下来,不少有见识的人认出车夫是平原君府上的,一时都远远地避开观望着。
“多谢丞相送我回来,阿娆就先下去了。”盖娆笑了笑,见赵胜没反对便要起身。
她被车夫扶了一下,下了马车后对着平原君行了一礼,要进阁时被叫住了。
“娆姑娘。”
盖娆疑惑不解地转回头来,就看赵胜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道:“不必忧心,你的舞跳的很好。”
盖娆一愣,转眼笑道:“谢谢。”
像是染了烟霞的唇微微勾着,就如冬日里绽放的寒梅,美艳地醉人,无端让人的心的跳动加快了几分。
入了夜的飞鸾阁是邯郸城里最繁华热闹的场所,最醇香的美酒,最绝美的舞,最动人的乐声。
尤其是今日还是鸾娘登台起舞的日子。
都说赵国的女子最擅舞,来了这飞鸾阁的人都说,这整个赵国怕是也没有一个舞女的舞能比得上鸾娘的。
后来因为收了盖娆,鸾娘很少在飞鸾阁里起舞了,盖娆也因此在阁内风头渐起,盖过盖娆。
只是这种事情鸾娘根本不在乎,盖娆也不觉得好。
邯郸城里飞鸾阁,飞鸾阁中娆姑娘,姝丽容色无人及,一笑一舞醉邯郸。
这句不知道是谁编排的七字诗她也听过,想来编这诗的人也觉着她的舞不好,才把她的容色赞在了前头。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可一顿好找。”
李昙在三楼的柱子后面看到了躲着偷看的盖娆,忙跑了上去。
“鸾娘难得登台,我当然不能错过。”盖娆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下,等待着即将登场的鸾娘。
“姑娘,你看看这个。”
盖娆收回目光落在李昙的手上,那是一个古朴的长木盒。
李昙推开盒子,露出里头一颗长满老须的人参,看起来有一定的年份。
感受着鼻尖幽幽而来内敛的药香,盖娆眼睛亮了一亮。这人参可是大补的东西,如今赵姬生了病这需要补着,这送过去正好。
“这是小库房里找到的吗,正好可以给赵姬送过去呀。”
李昙摇了下头,解释道:“不是小库房找到的,这是丞相刚刚差人送来的。”
盖娆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了想法,不确定问道:“丞相差人送来的?”
“对,刚刚才送来,还特地嘱咐奴一定要给姑娘过目,看看姑娘是否喜欢,如今那人还等着奴去回复。”
盖娆有些复杂地看着人参,略想了一想,干脆道:“既如此,你直接去问那人,就说我要将丞相送的人参送给赵姬,丞相是否答应。”
“啊?这么好的人参要送给夫人吗?我听那人说丞相是好不容易寻来的,这样给出去丞相会不会生气?”李昙捧着盒子有些迟疑。
盖娆笑了下,敲了下李昙的小脑袋:“所以才要你去问。”
“那好吧。”李昙只能疑惑着跑开。
不一会儿李昙面带喜色的回来,盖娆看她样子就知道那人的回话是允了。
果不其然,李昙回道:“姑娘,那人说了,既然是丞相给你的东西无论你是送人了还是扔了,全凭姑娘你高兴。姑娘,丞相对你可真好。”
盖娆笑了笑,没接李昙的话。李昙没看明白,她可想的清楚。
如果真像那人说的那么好听,东西随她处置,大可以像往常一样,直接把东西交给李昙就行。可这次偏偏让李昙巴巴地寻来,还等着要回复。
之前李胜送她回来时她就说过赵姬的病情,如今打瞌睡送枕头,她不知道李胜是真的好心,还是试探她和赵姬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她也懒得再猜。
反正药到了她这儿自然是要给赵姬的,不过既然是你赵胜送的,那就给你一个态度,问上你一问。
李昙的回话也确实让她松了口气,赵姬病在眼前,急需滋补,如果有这么个好东西却不能给赵姬用,就别怪她恼着送礼的主人了。
“今夜已晚,明日把这药给赵姬送过去。”
“诺。不过姑娘,我听丞相的人说人参起码有百年,是救命的好东西,夫人的病已经这么危险了吗?”李昙觉得十分可惜,百年人参这样的东西在她的印象里千金难买的好东西。
盖娆又看了几眼盒子的人参,说实话她看不出人参的年份,不是说年份越久的人参越像个小老头吗?
难道是百年的年份还不够吗?
这人参看起来也不过是比普通的人参多了些须,长得更皱巴更丑了些。
盖娆不喜欢长得难看的东西,她嫌弃地移开眼,“你送去吧,这东西我们用不上。你记得让申先生先找郎中看看适不适合给郎中用再说。”
“诺。”
楼下一阵悠扬的琴音声起,盖娆眼睛一亮,知道是鸾娘要登台了,忙收敛心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
“姑娘,您不用担心,夫人用了这人参一定会好的,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去找些雪莲,找些灵芝,天下奇宝众多,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
“雪莲?灵芝?”
盖娆对药理是一窍不通,不想李昙会这样说,还以为李昙原来还对医术略懂一二。
李昙点了点头:“对呀对呀,百年人寿,千年雪莲,万年灵芝,这些东西可是世间良药,没有什病治不好的,还能活死人药白骨。”
“千年?万年?还活死人药白骨?你呀是话本子看多了吧。”盖娆摇头失笑。
先不说这药性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就是这千年万年的药材,怕是找都没地方找。就光说那人参是百年的,其实盖娆也是不大信的。
一楼的堂里,鸾女已经登台,正随着乐声甩袖起舞,一踮脚一转身皆是风情,一回眸一睥睨清冷卓越。
虽然不知道千年的雪莲哪里找,但她眼前不就有一株雪莲。
实在不行她就领着鸾娘往赵姬眼前晃一晃,让赵姬吸几口雪莲的清冷的药香。
盖娆被自己的想法实打实的乐了一下,走神之际,她看到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那个她见过弹得一手好琴,可说话做事冷冰冰的琴师正一脸怔怔地看着起舞的鸾娘。
是了,鸾娘的舞可是顶好的,没有人能不喜欢。
盖娆颇有些与有荣焉地看着鸾娘。
“高木,高木。”
来人一连唤了两声都见琴师没反应,生气地上前推了一推琴师的肩膀。
琴师冷冷看过来,倒是把对方吓了一跳。
被吓了一跳的人自觉有些丢脸,忍不住提高音量掩饰心虚:“你瞪什么瞪。你以为你是客人吗?是来这里看鸾姑娘跳舞的?你搞清楚,你是琴师,为客人抚琴的,张大人他们还等着你呢。”
琴师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琴往客人出走去。
对方自觉胜利,神色有些得意洋洋地跟在秦师身后。
“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久等了。”
原本走在琴师身后的男子忙上前一步道。
酒过三巡,二楼的小隔间里已经充斥着酣意。
坐在主位的男子接过婢女倒的就一饮而尽,才冷哼一声:“怎么这么久。”
琴师低着眉,沉默不语。
他身边的男子忙倒:“大人见谅,小人们想到要见大人,怕自己失了礼仪,难免多整理了会衣冠,故而来迟了些。”
“跟个小娘子似的,磨磨唧唧的。”坐着的宾客中有人笑了起来。
为首的张大人倒是心情颇好:“你倒是会说话,既然这样就坐下开始奏乐吧。”
“诺。”那男子低头一应,毕恭毕敬道。
男子和琴师各自入座席位最末端,架好各自的乐器。
琴师指尖一挑,一抹悠扬的琴音徐徐荡开。男子以埙作合,清亮里混着低沉,倒是十分悦耳。
“停停停,这都是些什么?”为首张大人直接挥手打断,不满地看着琴师:“这都是些声音,软绵无力的,无端扰了我等雅兴。”
琴师旁边的男子忙站起身来致歉:“大人见谅,我等不知大人不喜这乐曲,是我等不该。不知大人喜欢什么曲子,我等也好为大人奏乐助兴。”
“若说要助兴,自然是要奏《入船》了。”
“好好好,《入船》好。”
张大人这么一开口自然有不少人附和,还带着一股子意味不明的笑声。
琴师身旁的吹埙男子面色有些为难,《入船》的曲子倒是不难,只是这曲子兴与娼馆,有曲也有词,都是娼馆中的女子自弹自唱。内容讲的是一女子被客人带出,后再客人的船舵里颠暖倒凤一夜的故事。
这样的淫词艳曲向来是被他们所不耻的。
张大人见他们为难,脸上不悦,自觉失了面子,冷声道:“怎么还不快谈,本官可是花了银子让你们奏乐的,不是让你们在这发呆的。”
琴师身旁的吹埙男子一咬牙道:“诺。”
飞鸾阁的节目是明码标价的,客人如果出够了钱,总是要把演奏完成的,不管是舞还是曲。
除了鸾娘和娆姑娘这样的飞鸾阁台柱子,一般是自个儿选了舞让客人点之外,其余人都是客人点人。点了人来,不管跳什么舞还是叹什么曲全看客人心思。
毕竟客人没逼着你陪酒,只不过是奏个乐跳个舞,若是拒绝了不仅在这些非富即贵的客人手中讨不到好,只怕红姬也不会轻饶。
男子的埙已经拿到了口边,却听身边的琴师淡淡道:“我不会弹《入船》。”
“你说什么?”张大人的眼里染上怒意,寒着脸看着神色淡然的琴师。
却见那琴师头都不抬,一直注视着自己 的木琴,缓缓道:“我不会弹《入船》,如果我给大人弹的曲子,大人不喜欢,大人您便换个琴师吧。”
吹埙的男子倒吸了口冷气,不明白身边的琴师对待张大人这样的权贵为什么能面无改色地拒绝。
“好的很,本官竟然使唤不动一个小小的琴师,本官看你不是不会,是不想弹,既然不想那这双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张大人被琴师这么一拒绝,觉得自己在同僚中大失颜面,怒不可遏。
气急的他觉着琴师就是在挑战他的威严,他狠狠地把手中的酒杯一掷,准备唤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的琴师,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也好找回自己被拒绝的颜面。
酒杯落地的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同时一声软软的惊呼也跟着传来。
众人目光往门口望去,惧是一亮。
刚刚还满脸怒容的张大人,神色一收,脸上已经挂上和煦的笑容,站了起来,目光柔和的看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