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想好,就再想一想,总归时间还长,不要伤神了。”
阿婆自从来到这处小院,整个人好像都沉淀了下来,让人也跟着静下来。
“你决定好了,我们就去。你如果实在不想,我们就换个清净的地方,都养养这身子骨。”
阿婆没多说,陪着慕清坐了很久。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层毯子,摸上去很软,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感觉了。
“阿婆?”
慕清听见身旁有脚步声,低声喊了句,“你还陪着我,没累着吧?”
等了会,慕清没听见阿婆回应,无奈的笑了笑,她好像和自己一样睡着了。
正当慕清想起身时,她一顿,踉跄了下,摔到了地上。
好在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慕清猛的看过去,“你是谁?”
这双手结实有力,不是阿婆!
来人后知后觉慕清是试探。
“……”
长久的沉默后,周围彻底安静了。
“清儿?”
不过片刻罢了,阿婆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你脸色怎么了?”
阿婆的手摸向她冰凉的额头,“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慕清恍然,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完全没有做噩梦,睡得安稳。
这感觉如此清晰……
“清儿?”
阿婆见慕清走神,很是担心,“先进屋吧,别再吹风了。”
看不见,摸不到,让慕清完全连给自己施针都要小心谨慎,只能凭借对身体结构的熟悉,这种滋味有些不好受。
她好像成了一个只会添麻烦的废物。
这想法一闪而逝,还是在慕清的心下留了痕迹。
阿婆这些天有些忙碌。
慕清一个人待在院子里。
她大多是不需要人照料的。
阿婆和她一样,不想旁人伺候。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些日子。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慕清总觉得没有年味就罢了,还有一种让人压抑的沉重。
隔壁院中,琴音也不在了,以至于慕清难得有了寂寞之感。
还有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这除夕夜,只有她二人。
但阿婆却没回来。
慕清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外头时不时的鞭炮声,竟然觉得手足无措。
她第一次生出最世界遗弃的感觉。
门开的时候,慕清睫毛轻颤,唇角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意,“阿婆?”
“你阿婆她受伤了。”
听着这分外熟悉的苍老声音,慕清一瞬间红了眼,“外、外公……九卿不孝……”
慕清还没准备好,哭着就跪下了,顾谦慌忙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又气又心疼,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你这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外公多想你?啊?”
顾谦热泪潮湿,“你……你气死外公了!”
顾谦已经不敢回想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慕清咬唇,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溢出来,“外公,过去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知道怎么去见你们。”
“你记得我们就够了!”顾谦隐忍着某种决绝,“你今天就跟着你三舅舅去南疆,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慕清瞳孔一震。
南疆与大秦相隔万里啊。
慕清如果去了南疆,以她的身子,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了。
“外公为何着急送我走?我还想……”
“外公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但是你如果连这几天都活不了,执念有何用!我就是告诉你了秦灼是何人,你们有何过往又有何用!”
顾谦掷地有声,声声压抑着痛苦,“如果这个结果是注定的,那你就给我活着回来!否则,剩下的时间里,我全当我的小八……全当我的小八已经死过了。”
慕清唇瓣轻颤,“外公,我……”
不待慕清再开口,顾谦就转身走了,“你要还心疼我老人家,还想给我尽孝,就回来!”
说罢,顾谦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这一走,他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团聚了,但是总得给她点活下去的念头。
慕清想追上去,冰冷的关门声哐当落下,她摇摇晃晃跌倒在地上,许久没能站起来。
心口那么痛,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她想哭也只剩下了哽咽。
除了关于顾谦和家人的点点记忆,慕清只剩下对秦灼疯狂的渴望。
她想知道,他到底在自己的人生里,占据着如何重要的位置。
但这个想法却都是因为那一场真真假假分不清的梦。
全都是那个叫阿欢的女人。
慕清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头,晕倒之际,一双手握住了她。
再次醒来,慕清竟是已经到了马车上。
或许是太稳当了,慕清反应了好久。
“醒了?”
慕清听着这复杂的声音,慢慢望了过去,“三舅舅。”
顾天琊从前最爱唠叨,这一年过去了,似乎也跟着变了。
他给慕清倒了碗药汤,“还好你记着我。”
“……”慕清苦涩的笑笑,“说来话长。”
“那婆婆给老头子说了,我也听了七七八八,知道你是无奈之举。就是……就是……”
顾天琊的手隐隐颤栗,到嘴的责怪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等去了南疆,见到你义父,说不定你就有救了,反正他什么都没有,就内力多。”
慕清睫毛轻颤,分明是不记得什么义父。
顾天琊猛的紧张又泄了口气,“谢天谢地,你记着我们。”
慕清垂眼,不敢说,对他们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
“三舅舅,我必须去南疆吗?”
顾天琊深知,去南疆,是为了躲开一切关于秦灼的事。
甚至是,秦灼这个名字出现的可能。
“舅舅我这马车,就是移动的豪华宫殿,要什么有什么,你就全当咱们散步,散着散着就到地方了。”
顾天琊说的轻巧,心里却沉重的不行。
濉河找准了地方,停下了马车,往里探探头,果真见顾天琊一脸心虚。
面对着慕清,巧舌如簧的顾天琊也是不善言辞。
一见停了,顾天琊立马找了机会出来大口喘气。
濉河把一个果子递过去,“你这么心虚,小姐聪明,立马就能发现问题了。”
“老头子不声不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能不紧张?”顾天琊甚至焦虑,“老头子谁都不说,把咱们俩弄出来,想干什么?不会想让小容杀了我好继承我的遗产吧!”
濉河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天琊半年前私下离开了几日回来后,他就有些不对劲,如今当真是愈发奇怪了。
濉河意识到了顾天琊的问题,又不能主动说什么,只得提醒说道:“论说家财,都是小姐的。”
顾天琊顿时瞪大了眼,后知后觉的拍了下手,“对啊,小容没道理杀我啊,他还指望着我赚钱呢!”
“……”
濉河觉得自家主子开始犯傻了,“主子,您辛苦一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
“不要。”
“要。”
濉河直接帮顾天琊做了决定,推着他去一旁的小隔间休息了。
他真庆幸,老爷子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早些改造了这马车,不然顾天琊怕天天盯着慕清不肯休息了。
他们这回赶了三天路,一停就是两个时辰,等差不多了,他们才继续赶路。
顾天琊怕慕清无趣,坐在旁边和她将海外的事,说到好玩的时候,他自己都能乐上好一会儿,完全没发现慕清渐渐走神。
顾天琊提到了一些事,和阿欢所说意外的重合,甚至比他更加逼真,仿若曾经深入其中,切身经历过一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慕清慢慢回神,唇间微紧,缓声问:“神三川,三舅舅知道在哪里吗?”
“神三川?”顾天琊倒是被问住了,他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一个人嘀嘀咕咕,“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喂,濉河!你知道神三川吗?”
和顾天琊比,濉河俨然要靠谱太多,“去年九月份,我们从船民手里马到过神三川的黑珍珠,碗口大。”
经濉河一提,顾天琊终于想起来了,“我不知道神三川字哪,但那珍珠绝了,这么大,一颗颗闪闪发光。”
说到了高兴处,顾天琊怎么也要给慕清炫耀下,“濉河,派人取来给小八当球踢!”
“老爷子磨药了。”
濉河语气平和,顾天琊炸了,“有两颗呢!”
“全磨了还没够。”濉河的记性当真了得,“他还派人一直找呢,就是没人再卖了。”
顾天琊心情顿时不好了,“老爷子太过分了,我明明说要留着哄小八的!”
濉河真不想说当时顾天琊在干嘛,他根本无暇顾及。
慕清先笑着宽慰他,“好了三舅舅,不就是珍珠,我有很多,以后你再送我不就好了。”
哄是哄了,但没哄好,顾天琊一直叹气,心情明显不怎么好了。
濉河无奈,就先去照顾慕清了,“小姐,放心吧少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慕清总觉得顾天琊有心事。
一路上,他们走的都是官道,还算平顺,但等出了江南就不一定了。
如今这世道可没那么太平。
路上流民渐渐多了,慕清五感退化的厉害,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她几次都错开了,但到底还是会发现。
老爷子交给她的就是治病救人,但如今的情况,突然他们几人就能解决的。
意外的是,慕清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就让濉河继续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