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初秋十月,夜风吹来隐隐透着凉意,甘露殿的一片安静,只有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甘露殿很安静,众人都沉沉的睡去了,内殿里红烛垂泪,床榻上的女子紧紧蹙着眉似乎睡得不安稳,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扣住被子,眼睛紧紧闭着被梦魇束缚着。
澜鸢霍然睁大双眼,额上冷汗淋漓,透明的细细的汗珠弥漫在脸上,碎发都侵湿黏在脸颊两边,她伸手的想搂住身边的人来寻求温暖,伸手一摸冰冷的温度让她想起今晚宇文御去了别的寝宫过夜去了。
澜鸢自嘲的勾起嘴角,有多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今天怎么会莫名的想起前世的一切,被梦惊醒,所有的睡意都消失殆尽,澜鸢叹了口气起身穿上衣服想到外面走走。
甘露殿门外有值夜的宫人,见到澜鸢都惊讶的行了个礼:“娘娘,这么晚怎么还不就寝。”
“睡不着而已,别担心。”澜鸢对宫人露出安慰的笑意。
“夜晚露重,奴婢给您去拿件衣裳。”宫人看了眼澜鸢身上的外衣大惊:“娘娘穿这么少担心风寒啊。”
“不用了!”澜鸢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止道:“我…本宫只是睡不着,走一走就没事了。”
“那奴婢跟着你吧!”宫人担心的说道。这个贵妃娘娘对下人都很好,她们做下人的娘娘这几天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很怕娘娘万一难过想不开。
“不用了,不要惊动她们,我自己走一圈就回来,别担心,不会走太远。”澜鸢见眼前的小宫女亮亮的眼神满是担忧,心里浮起一丝暖意。
说完,不等小宫女答应,澜鸢就接过小宫女手上的灯笼。裹紧披风往黑暗的御花园里慢慢走去。
现在是亥时了,相当于前世的晚上十点多钟,古代没什么娱乐,吃完饭走走就可以睡觉了,自己今天也就看看书,累了在青鸾的伺候下就寝去了。
后宫的夜晚很安静,每隔三十步都挂着宫灯,所以看起来并不觉得黑暗,御花园的秋菊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朦胧婉约。
不知走了多久,澜鸢微微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座废弃的别宫,门口破旧的牌匾上萧条着写着:凤霞宫,门口没有宫人看守,从外往里看黑洞洞有点骇人,但是偏院却有微落的灯光诺隐诺现。
澜鸢一时心生奇怪,这么晚了谁会在这废弃的宫苑里,澜鸢提着宫灯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去,这里的一切都很破败,但却能看出曾今的辉煌。
越走越近,亮光就近在眼前,澜鸢霍然停住脚步惊讶的睁大眼睛,想转身往回走。
“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凉亭前,烛光下,一个男子俊雅的坐在那里,身穿黑色的薄衫,一张白色面具挡住了半张脸,面前放着一壶酒和两个小酒杯,男子正对着月色独酌,此人正是两个月前绑架澜鸢的敘舍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见避无可避,澜鸢半信半疑的站在原地看着来人狐疑道。
“我不过是来故地缅怀故人罢了,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敘舍予拿着酒壶为对面空置的酒杯满上,泰然自若道:“不介意过来喝一杯,今晚我不过是故地重游而已,不会对你怎么样。”说着,他慢慢望向远处看向空气中某个位置,面具挡住了所有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只是那黑色的侧影让人有寂寞之感。
澜鸢不知为什么就这样相信了他,默默的走上前,在敘舍予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走。”敘舍予看着澜鸢莞尔一笑,今夜的他给人一抹柔和之感,他望向澜鸢,眼中闪过戏谑之色:“那个人没陪着你吗,这么晚了到处乱走,不会是孤枕难眠吧? ”
澜鸢冷冷瞥了他眼,举起桌上的酒杯小啜一口,望着高空的孤月:“是孤枕难眠了,这个贵妃一点也不好当。”
敘舍予低低的轻笑着:“我听说他很宠爱你啊。”
仿佛找了一个缺口,澜鸢莫名的开始倾诉这一个多月心中烦闷:“宠爱?一点都不稀罕!”
“噢?”敘舍予惊奇,似笑非笑的等待下文。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能给我!”澜鸢为自己续上一杯酒,自嘲的笑道:“本以为在做贵妃之前,早有了心理准备和他的大小老婆生活在一起,但是这两个月来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澜鸢又续上一杯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个曾今想杀她的男人说这么多,也许是今夜对方的眼里的温柔让自己觉得有些事不吐不快吧。
“那你想怎么做呢?”敘舍予笑着啜了口酒问。
“我……”澜鸢失神的望向远处,眼中有失落和坚持:“我希望他能废除后宫!”
敘舍予霍然抬头,面具后面深邃的眼眸终于有了波澜:“废除后宫?你可真是……”
“很可笑是吗?”澜鸢冷笑:“但是这才是我想要的,像民间的最平凡的夫妇一样只有彼此。”
敘舍予收起脸上表情,坐在对面依旧深不可测的自饮,月光把深邃的眼眸照的盈盈发亮,似乎带着苦涩之感:“皇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
“你说他真的爱我吗,还是因为是异星所以用皇后笼络我?”澜鸢轻啜一口酒,对敘舍予讽刺的笑道:“皇后?谁稀罕呀?为什么人人都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她有有天下女人都期望的尊贵,却得不到平凡人家丈夫的专情。”
“那你怎么办呢?”敘舍予望着对面双颊酡红的女子,觉得醉酒以后除去高雅淡然的外表一直喋喋不休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怎么办?”澜鸢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低低笑起来:“我是谁,我是千年之后的柳澜鸢,等我做到问心无愧后也是我离开之时。”
敘舍予吃惊的睁大眼听着她每一句话,随后收起眼中的情绪了然的自语道:“难怪你尽量如此特别。”
澜鸢依然低低的自语着,却不知自己已经把惊天的秘密捅破给了敌人。
“那你为什么要谋反啊,虽然宇文御不是个好爱人,但是这两个月来我看他也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澜鸢滔滔不绝的讲完自己的事,见对面的男子依旧淡然如水的自饮皱了皱眉嘟哝道。
敘舍予轻笑对于澜鸢的问题一笑置之:“我只不过是想证明而已。”
“证明?”澜鸢不解,单手撑着下巴,感觉额头有一点疼痛和晕眩,她努力的想要听得更清楚些:“证明什么?”
“向我母亲证明我不比那个人差!”敘舍予低头看着酒杯中倒映的孤月,星眸迷离陷入回忆之中:“我是住在京城很大的一个府邸里,家世显赫人人羡慕,我的母亲是父亲身边的婢女,而我是一次醉酒而怀上的,生下我的时候母亲难产,从此落下了病根。”
“然后呢?”澜鸢揉揉自己昏沉的脑袋闷闷的问。
“然后……”敘舍予轻啜一口继续道:“然后我的母亲没有势力,父亲愧对母亲而给了一个名分,但我母亲没有势力,经常被那些姨娘所欺负,母亲告诉我不要太张扬,平平常常在这大宅院里还能安然一生,在我三岁那时母亲去世了。”
敘舍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只是看着面前女子柔和的星眸有了一点点的触动吧,也许是受她影响自己也醉了而不自知:“母亲过世后,父亲把我送到正妻那里寄养,大夫人很温柔,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明的轻愁,大夫人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弟弟,她对我们都很疼爱,父亲也很喜欢大夫人,连看我弟弟的眼神也是疼爱非常。”
“后来呢,这些和你抢皇位有什么关系?”澜鸢星眸半眯,慵懒的靠在桌子上听他说着。
“父亲疼爱弟弟,并且亲自教他学习功课,我和弟弟一起学习,父亲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我。”敘舍予说道此,黑色的眼中有了暗涌:“不论我有多努力,他永远看不到我!”
“所以你觉得得到天下间最至尊的位置,你的父亲就能看的到你?”澜鸢举起酒杯低低的笑道:“你的父亲其实是爱着他的大夫人的,因为你弟弟是她生的,所以他才疼爱你弟弟,而你…不…应该说你们家所有的子嗣,除了你弟弟不过延续香火的需要的工具一样。”
敘舍予霍然抬头,射向澜鸢的眼中闪过杀意,随后慢慢淡去恢复平静,他苦笑的点点头:“你说的对,他不过是把我们都当成工具罢了。”
“何需证明呢,人生其实是为了快乐而活,爱你的人总会发现你的好,不爱的人你在如何表现都视如草荠,何苦呢?”澜鸢扶着沉痛的头,晕眩感越来越严重,上下眼皮也开始慢慢打架起来:“当……所有人都不在意的自己的时候,唯有自己……尊重自己才是……最大的精彩,你……就是太在乎了……”
“……也许你说的对吧。”敘舍予晃晃杯中的酒液意味不明的笑道。
敘舍予抬头,见对面女子轻轻的趴在桌子上,晕红的小脸像晚霞一样可爱至极,敘舍予放下酒杯无奈的摇摇头:“这样酒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