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沈星辰见欢欢装浮尸,一动不动漂在树荫下许久,怕她睡着沉下去。
“过来坐一会。”
欢欢划拉两下,脑袋从水里竖起来,随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哗啦哗啦游到沈星辰身边挨着他坐下。坐下也不安分,左右侧脑袋、拍耳朵的倒耳朵里进的水。
“过来。”沈星辰让欢欢面冲自己,双手一左一右捂住她湿漉漉的耳朵,再同时松开,灵力轻柔的将积水导出,热乎乎地淌到欢欢耳朵下。
呼,舒服了!欢欢轻松的晃了晃脑袋。
背靠着石壁滑下身子,连下巴都缩进水里,双腿也在温暖的水里伸展开来,欢欢看着天边白云悠悠一路往北,忍不住问沈星辰:“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泡腻了?”沈星辰指间捏着琉璃杯,偶尔抿一口。
欢欢摇摇头:“回灵山。”
沈星辰望向她:“你才出来几天就急着回去?”
欢欢在水里踢了下,池面波澜也不起,“外面没什么好玩的,我想回去了。”
“苏云兮也不好吗?”
欢欢觉得师兄是故意要提起云兮。云兮很好,但是……
“师兄,我们回去吧。”灵山 是什么都比不过的。
这次换沈星辰摇了摇头:“走不成。”
“为什么不行?你都出来五年了,他们还不放你回去?要不,我们偷偷的走,他们还能来灵山要人不成?敢来我就把他们打出去!师兄,我们今晚偷偷的走好不好?”
“不行啊,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守着都这样,走了更不好办。”沈星辰在欢欢头顶揉了一把,换来她恼怒的一拍水面,飞起水花溅了他一脸。
“又不是你一个人守塔,仙门百家那么多人,非得靠你一个?再说了,塔里的魔气根本除不了,难道你还得守它一辈子?!”
沈星辰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神情淡然带笑:“是除不了,但总能找到镇住它的法子。”
“你在这边五年,找到办法没有?塔里的魔气不仅没被镇住反而越来越活跃,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破塔而出!”
“如果真有那一天,”沈星辰截住欢欢的话,含星双眸落在欢欢脸上,“吾辈当以死卫道!”
欢欢猛得涨红了脸,双手狠狠一拍水面,激起泼天水花:“谁要听你说这个!”
水珠高高跃起,又哗啦啦落回池面,像极了灵山夜雨打山竹的声音。
“欢欢‘你怕了吗?”沈星辰放开酒杯,夹了缕欢欢的湿发在手中把玩,轻轻一使劲,就牵住了她倔强扭开的头。
“我没有害怕!”欢欢恶狠狠吼道,“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欢欢撇开头。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大好的春光,而她只是觉得无聊。
“昨天死了那么多人,我却觉得很无聊。”
情深似海的何老太爷爷也好、骨肉离弃的小草也好、昨天被斩断头颅的弟子也好,明白他们的痛苦和哀恨,但是,也仅仅是能够明白、可以理解,仅此而已。
就像区分不了梅之美、桃之美和师兄的美一样,可以理解情感,却无法体会。
“师兄,我昨天做得对不对?”为死去和活着的那些人流下眼泪,结出法阵结束生者的痛苦给亡者以安宁。
“过来。”沈星辰牵住欢欢的头发,将她扯到身前,“记得那只独角虫吗?”
听到这三个字欢欢漠然的脸上出现了笑容,神色仿佛活了过来,回忆到:“有年夏天我在后山抓到了一个独角虫,养了它很久,但是到了秋天,它死了。那时候你和师傅对我说……”
“喜欢的东西死了,就要哭;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你要闹要吵要哭……”沈星辰微笑着接到。
“师兄,我做得好不好?”欢欢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做得非常好。”沈星辰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
“那就好。”欢欢露出快乐的笑容。
“欢欢,你要记得,人有七情六欲、喜笑哀涕,这样你就不会怕了。”沈星辰又拿起酒杯,杯中半杯水半杯酒,他浅笑着一口饮尽。
欢欢不满的哼了一声,纠正:“我不是怕,是无聊,无聊!”
“知道了,你要不要试试看喝口酒?”
“不喝!”
“师兄啊,”想了半天欢欢还是不放心,愁眉苦脸道:“你不知道啊,昨天有个弟子的脑袋滚到了我脚边,我想起之前碰到过他,现在他却死了,差点就笑了,当时我好慌!”
“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你就捂住脸,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你是在哭还是笑了。”沈星辰道。
“就听师兄的。”欢欢乐呵呵的。
与师兄肩并肩、沉默的看了半晌白云悠悠、绿荫然然,欢欢突然又想一试,小小声的:“师兄,我们回灵山吧!”
沈星辰正闭了眼养神,一听这烦不胜烦的蚊子哼哼,怒从心起,一把将她按进水里:“闭嘴!”
欢欢哪里肯吃亏,一跃而起扑到沈星辰身上:“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沈星辰被她扑得后脑勺狠狠撞在了石壁上,不由勃然大怒:“沈漓你找死!”
说着捏住欢欢的肩膀就要再度把她按到水里,不把她淹个半死也要让她喝三口水,欢欢不甘示弱,掐着自家师兄雪白的手腕子就要和他同归于尽;两人你推我挡、你甩我扯,一池碧水被他们两个同室操戈搞得浪涛拍、春水横流。
战况正激烈,就听头顶传来一个轻薄的刻意笑声:“哎呀,星辰好情趣,池翻红浪、池翻红浪啊!”
沈星辰猛得扣住欢欢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胸口一按,眼似寒霜望向石壁顶端。
只见石壁上不知何事立了个锦衣男子,二十上下,一张风流倜傥的好看面孔。此刻他那双桃花眼正盯笑眯眯的盯在沈星辰身上。
正是柳少宗主柳重阳。
“柳少宗主,你怎么进来的?”沈星辰面色阴沉,如果能动手,肯定已经在这不要脸的柳三身上戳三个洞了。
柳三双掌轻抚:“星辰设下好禁制,小生差点就进不来了,不过,”他含笑抬头,指一指高大的树木,毫无愧色道:“小生爬树进来的!”
沈星辰设下的禁制不让人进,但高度不及树木的一半,如果爬到树木顶端再跃入的话,是不会触发禁制,也就无从觉察入侵之事。
但是,除了这个杀千刀的柳三,整个镇魔地谁还做得出如此小人的行径!
原本想,出了昨天之事,最近这几天他身为镇魔地之首肯定会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来烦他;而且也出过了主意,至少能换得三天安稳吧,没想到他脸皮厚到天怒人怨,连私闯禁制这等无赖之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