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发了会呆,撑着膝盖站起身,抬眼望向阵中。
她曾在夜晚遥遥感应到过镇魔塔内躁动的魔气,那是一种浑浊的、不停翻涌变换的、带有实体的黑色气雾,浓稠的犹如沥青。
此刻,它们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她面前,扭动着如同某种虫类从塔中不断溢出,在她眼前侵入一名疏于防范的弟子。这名弟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眼、口、耳中冒出黑雾状的魔气,手中失去了灵光的利剑顿时往身边并肩作战的同门砍去。
一名同门躲避不及,断臂鲜血随着惨叫飞出,另外一同门回剑便斩,黑色血液溅上他年轻惊恐的脸庞,冒着黑气的头颅随着剑光高高飞起,又重重跌落,滚了几圈停在欢欢脚前。
黑色魔气散去,落出一张被死亡扭曲了的年轻面孔。欢欢记得他,在她因找不到路在镇魂地乱跑时,曾与他擦肩而过。
音修们的镇魔大曲已奏至尾声,塔身中溢出的魔气渐渐被压制,沈星辰一马当先立在塔前,灵剑无错插入黑色土地为阵眼,伏魔大阵已接近完成,红色灵光如燃烧的火焰破开土地的桎梏,激起烈烈罡风,沙石飞至半空相互碰撞隐含雷鸣之声。沈星辰发丝飞扬,衣衫纷乱仿若谪仙乘风,他指手向天,云层涌动,重重压向镇魔塔。
凄厉弦音起,伏魔阵拔地而起,万鬼嚎哭、万灵皆怒,沈星辰并指为诀抵在唇下,最后几句法咒随着血腥气念出,无错灵光暴涨,伏魔阵猛得罩向镇魔塔,红光闪过,镇魔塔发出撼动三界的凄厉尖啸,魔气被逼回塔内。
镇魔塔又恢复了原先死气沉沉的无害模样。
欢欢颦眉注视着阵中动静,突然手腕一转,手中卷起白色剑光,向沈星辰冲了过去。
“星辰!”沈星辰听到有琴提醒,背后破空之声已近在咫尺,旋即侧身,沾血剑刃擦着肩头劈下。
剑刃刺入肉体的闷响传来,沈星辰看到破胸而出的白色剑尖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欢欢的脑袋从这名被一剑穿胸的入魔弟子身后探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蠕动着失去血色的唇哑哑喊了一句“师兄”。
喊了这句师兄后,眼里头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再看了沈星辰一眼,咬着唇冲入一边缠斗的弟子中。
“欢欢,回来!”沈星辰想拉住她,但只够住她的衣袖。欢欢来时只穿了箭袖的轻袍,沈星辰这一抓只拉散了她的衣袖。
弯腰矮身避开横扫而来的剑刃,无咎随着身体的翻转斜刺,耀眼的白色灵光卷过,魔声嘶鸣震耳欲聋。
入了魔的弟子就算被砍断了手脚、刺穿了肚腹也会重新站起来,嘶吼着冲向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同伴。
何悲至此?何悲至此!
无咎扫过,头颅落地,欢欢看着那具没有了头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躯体,终于泪流满面。她抬起头,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天空湛蓝,白云悠悠,耳中却是厮杀震天、哀嚎不绝。
抛下染满黑色魔血的无咎,咬破左手三指,染血的手指掐诀指向天空——
以血为祭。
天地玄黄、朗朗乾坤、混沌四开、八方俱灭!
巨大法阵高悬于镇魔塔顶,覆住塔下交战众人,蕴含破魔之力的灵力如星光在法阵中闪烁,随即以降雷之势向着地面直坠而下!
雷光接二连三击向地面,瞬息之间又归于平静,血腥气弥漫在镇魔塔前。手提灵剑、身披鲜血的仙门百家弟子略带茫然的四向环顾,镇魔塔前,入魔弟子的尸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沈漓!”沈星辰此时才挤到欢欢身边,一把扯住了她。
“师兄。”欢欢转动眼珠看向他,随即甜甜的笑了。
鲜血从她鼻子里涌出来,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欢欢哎呀一声,赶紧捂住,窘迫的喊道:“师兄,我流鼻血了!”
“抬头!”沈星辰捏住欢欢下巴让她抬头,轻轻搂住了她。
“师兄啊,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欢欢瞟见沈星辰胸前的血迹。
“没事。”沈星辰手托在欢欢头后,看着她脸上带着笑,一瞬间血就从她两个嘴角漫了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淌,染红了衣领。
“师……”欢欢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星辰,带着茫然也带着惊吓,声音随即被淹没在汹涌的鲜血之下。
潮湿的血腥气扑向沈星辰的脸面,他的手黏腻不堪,手心里都是血。他冲茫然看着他的欢欢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搂着她转了个身,让阳光照在她脸上。
“欢欢,看,多好的阳光,睁开眼睛看看它,看着它。”他非常非常温柔的说道。
欢欢感觉到阳光落在脸上的温暖,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她知道沈星辰将她抱了起来,便放心的蜷缩在他怀中。
江淮又被急召到沈星辰住处。这一次隔着门帘他就闻到了血腥气。
他知道受伤的是小师妹,据说是在镇魂塔前大显神通了一番,然后就倒了。
挑开门帘,这次房内多了个有琴横江。而沈星辰和小师妹和上次一样在床上。
沈星辰半靠在床头,小师妹蜷缩在他怀里,江淮几乎以为他们又在用那个啥灵力调和疗伤。
一见到江淮,沈星辰星眸一挑:“多谢江医师跑这一趟,我家师妹无事,不必看诊,医师请回吧。”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星辰,仙子怕是受伤不轻,还是让医师诊一下安心。”有琴愣了一下劝道。江淮是有琴差人请的,他料想不到沈星辰竟然拒绝医修帮欢欢看诊。
“横江不必担心,欢欢只是睡着了,睡醒就好。”沈星辰对着友人还算和颜悦色。
睡一觉就好?江淮对沈星辰的话嗤之以鼻。血都吐成那样衣领子都染红了,如果睡一觉真能好,那要他们这些医修做什么?
双修不能治百病我告诉你!江淮真想甩袖就走,但身为医修但责任感让他不甘愿的走了过去。
“沈兄,我来都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不把次脉就回去吧?”边说边坚定的戳在了床前,大有不给我把脉我就不走的意思。
沈星辰垂眼想了想,妥协了,伸出莹白的皓腕:“江兄,有劳了。”
算你狠!
江淮拉着张脸帮沈星辰把脉,最后嘴一张:“气血两亏,你要好好养身体了!”双修之类的就别想了!
说完一翻眼皮子接了一句:“今日一战,受伤弟子众多,医舍人手不足,烦劳沈兄差人来取药,自个熬制!”
沈星辰吃的药一向是由医舍煎了送来,江淮搞这出明显是徇私报复,故意找沈星辰霉头。沈星辰岂会不懂,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谢过了江淮请有琴送了他出去。
“江兄,仙子伤情如何?”走得里沈星辰住处远了点,有琴才开口问道。
江淮一摊手:“不知。”
替沈星辰诊脉时他曾三次相以灵力为索偷偷探查欢欢伤情,但都被沈星辰发现并毫不留情面的化解了。所以他才会气得不给沈星辰煎药。
“不过,那个小师妹确实是在睡觉。”江淮又道,虽然不能直接探查小师妹的伤势,也看不到她的脸,但他还是听得一耳朵的。
小师妹的呼吸虽然沉重又细碎,但均匀平稳,所以在这一点上沈星辰并未说谎,小师妹确实是在睡觉。
“我不知星辰为何不让仙子看诊,难道因为江兄是男子?”有琴猜测道,但是据他对沈星辰但了解,沈星辰并非这种迂腐之人。
“谁晓得,他们灵山派本来就神神秘秘的。”江淮不甘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