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殇原本只想亲亲人过个嘴瘾,但看着穆溪知那上挑的眼角撩着水雾,坚固的克制力便在那潋滟的水光里塌了防。
外头闷雷突然炸开,雨势骤然转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一片嘈杂。
*
穆溪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回榻上的,他枕着殷无殇的胸膛,睡睡醒醒,偶尔口中含糊的呓语几句。
殷无殇根本听不清,牛头不对马嘴地含糊着应了几声,便也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一觉两人直睡到了翌日晌午,殷无殇先醒来,他盯着怀里人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又等了片刻才轻声说:“溪知,起来喝药了。”
穆溪知也已经醒了一半,闻声用手掌抵住殷无殇的脑门,假装听不见。
殷无殇叹气,推开对方的手低头就是一顿乱啃,啃得穆溪知直往被子里缩,闷声说:“还没洗漱呢。”
殷无殇大腿压在被子上:“皇后殿下,我饿了,快点起来带我用膳。”
穆溪知被那条大长腿压得动弹不得,只能露出半张脸,有气无力地说:“我腰酸,我腿疼,动不了,起不来。”
殷无殇挪开腿,把手伸到她的身下直接把人捞了起来,亲自伺候人更衣洗漱。
李忠在门外等了一早上,早膳都热了好几回,终于看见门开,皇帝陛下披着件干净的袍子走了出来。
过了片刻,看到相爷也披着袍子出来,两人都呵欠连天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李忠:“……”
昨夜不是连晚膳都没吃就睡下了吗?
这到底是折腾了多久?
皇上也是真够没长心的。
但这话也之感在心里嘚嘚一下:“皇上,灵心和乔四他们还在院子里跪着呢。”
殷无殇像是没听见,问:“早膳备好了么?”
李忠便不敢再提,笑着道:“早就备好了,就等您跟相爷出来用膳呢。”
“先叫灵心和乔四他们进来吧。”
穆溪知朝外头看了一眼,“这么久了,怎么还跪着呢。”
李忠见皇上没反对,忙下去叫人。
灵心跟乔四几人跪在院子里,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浇透了,冷风一吹,湿寒入骨,个个冻得脸色煞白。
萧策奉命去收缴西域境内各地兵权,回来向皇上复命,看到灵心他们愣了愣,问:“怎么还跪着呢?”
灵心木着脸没吱声,乔四道:“皇上和主子还没吩咐呢。”
乔四同灵心他们不同,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皇上晾着他,主子不露面,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萧策是个聪明人,低声宽慰道:“皇上难免要动怒,你千万莫露埋怨,等无恙了自会替你做主的。”
乔四赶忙道:“做近卫的让主子受了伤,本就该罚,心里除了愧疚哪敢有埋怨?我们是迟迟没见到人,忧心主子的伤。”
萧策点了点头,说:“前夜那场仗打得惨烈,你们的忠心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你且再耐心等等,就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乔四一早就看出皇上器重萧策,知道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便道:“乔四是个粗人,还请萧将军指点。”
萧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只说:“皇上是惜才的人,你跪这两日不会白跪的。”
乔四听得云里雾里,心里不由得叹气,他一直悬着心,担心皇上会因为主子跳塔的事跟他们几个算账。
这一天一夜,把他先前那份豪气云天都给跪没了,皇上一直阴沉着脸色,他吃不准自己会受什么刑罚。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李公公传话,几个人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穆溪知坐在椅子上喝药,殷无殇盯得紧,他憋着气一口喝完,连碗底都不能留一滴。
这药苦的像黄连水,穆溪知皱眉,当着殷无殇的面又不敢吐,只能硬生生的全都咽下去。
平日连浓茶都不喝,就是不喜苦味。
殷无殇坐在一边看萧策呈上来的军务,顺手把蜜饯推到穆溪知的跟前。
灵心和乔四等人先给皇上行了跪礼,然后都膝行到穆溪知的跟前。
穆溪知将刚伸到蜜饯碟边的手指缩了回去,忍着嘴里的苦味说:“身上的伤都让军医瞧过了?”
灵心道:“瞧过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乔四和其他几个暗卫也跟着点头。
穆溪知面色严肃地说:“有伤就好好医治,灵心你去找崔太医瞧瞧,将伤养好,过两日便回云郡复任去吧。”
灵心应声离去。
穆溪知这才看向乔四:“你若无大碍就去跟鲁川交接一下,将禁军接管过来,禁军番号改称西郡守城军,你以后就同鲁太守一起,驻守西郡。然后你再统计一下,死去的兄弟们要厚葬,有家眷的,就每户发四百两银子,替我好好安顿。”
乔四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敢流露,赶忙说:“主子的吩咐,属下必定唯命是从。”
让他接管西郡守城军,那就等于将他封为一军统帅了。从今往后,他终于不再是隐姓埋名不能见光的细作,而是堂堂正正的大殷将军了。
接着穆溪知又纷纷赏赐了乔四幸存下来的手下,乔四喜不自胜,原本想再谢恩几句,但看到皇帝陛下坐在边上面无表情,连忙闭嘴垂首退了出去。
那四个暗卫,则被穆溪知留在身边做了亲卫,官阶三品。
灵心和乔四等人,面对豪格的千军万马没有临阵脱逃,穆溪知是肯定要赏的。
殷无殇让他们跪着,是在敲打他们,也顺便敲打其他暗卫,让他们牢牢记住,他们作暗卫的,主子遇险受伤就是他们的罪过,不能因为穆溪知心善就忘了形。
同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他先罚了乔四,穆溪知的赏赐就会显得更加可贵,乔四等人得记着穆溪知的恩。
将人都打发出去,殷无殇又同他对西郡的战后重建做了详细的计划和人员安排,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穆溪知便又开始打呵欠。
昨晚做得爽了,今天就得吊着精神办事。
殷无殇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但却没心软让他去休息,反正这些事他以后都不想再管,现在全都交给溪知,日后也好管理。
穆溪知不知道殷无殇的心思,用参茶顶着将西郡诸事井井有条的安排妥当。
*
半月之后,大军凯旋回到京都。
再半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然而翌日皇上却忽然下旨,称自己旧伤复发,无法上朝,由皇后代为监国。
穆溪知在西征一役中深入敌营,让大殷将士以最少的损失赢得这场战争的壮举早已人尽皆知,他来监国朝臣们无不心悦诚服。
在世人眼中,那龙椅仿佛是最遥不可及的地方。
可是殷无殇却不在乎,穆溪知也同样不在乎。
穆溪知迷乱的眼眸藏在这头野狼的阴影里,江山为聘,这人说到做到了。
从此以后,他们携手同行,相依为命。
共享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