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上和相爷的对话他都听见了,那个夏筝是个擅长用毒的。
万一这次是用苦肉计设的一个陷阱,那相爷此去岂不是很危险?
李忠越想越惶恐:“相爷,您非去不可么,要不您看奴才去跑这一趟行不行,若是您有个一差二错,奴才担待不起啊。”
穆溪知神色一凛:“李总管,这一趟是我自己要去的,用不着你来担待什么。你作为皇上的近身内侍,只要守护好皇上就行了。”
李忠:“……是,奴才明白了。”
*
马车驶入别院的时候,温暖的日光已经照满庭院,假山旁的竹林青葱翠绿生机勃勃,池塘里也已经冰雪消融,几尾红鱼在薄冰下游来游去。
冬去春来,到处都是勃勃生机。
穆溪知带着帷帽,帷帽里头口鼻覆着一层面纱,跟在身后的甲一也戴着黑色的面巾。
为了万无一失,穆溪知没进屋,直接让人将已经虚弱得下不了榻的夏筝抬到了院子里。
夏筝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南疆服侍,整个人毫无生气的瘫坐在椅子里,但头发梳得干净整齐,还上了妆,红色的腮帮和嫣红的嘴唇也难掩憔悴枯槁的面色,只有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还闪动着一点神采。
然而在看到穆溪知的那一瞬间,那双眼里残余的一点神采也化作浓浓的失望:“怎么又是你,皇上呢?”
穆溪知立在距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单手负在身后,一身白色锦袍在日光下泛着晃眼的银光,仿若纤尘不染的仙人。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短短几日便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嗓音清冷:“你一介罪奴,也配皇上亲自来见?我来见你一面,已经十分抬举你了。”
夏筝干瘦的脸上裂出一点自嘲的笑容:“他竟如此绝情……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我?”
穆溪知没什么耐性:“我时间有限,你有话快说,我会一字不落的替你转达。”
夏筝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惊悚又难看,她费力的道:“那你告诉他,只要他全我一夜春情……我便放过他万千百姓。”
“……”
穆溪知简直不可思议,嗤道:“你都奄奄一息了,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些床笫之欢?”
夏筝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微笑,倒着气:“我为了他……违抗了长公主的命令,又千里迢迢的……追来京城,总不能……到最后就落个一场空吧?”
“所以你就想用整个京都的人命来做威胁,以满足你的那一点私欲?”
穆溪知微微眯起眼睛:“夏筝,事到如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年南疆战场上的毒障,是不是也是你布的?”
夏筝闻言失神了一瞬,片刻后慢慢聚焦,低笑了一声,断断续续的道:“不是我……但也不是当时的敌战方……夏国都是酒囊饭袋……没有那种本事高明的人。”
“那是谁干的?”
穆溪知语气轻缓却咄咄逼人:“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也来自南疆,那些毒障的复杂程度我也了解,不是随随便便研究一下就能破解的。”
夏筝轻轻的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在那张枯槁的脸上显得有几分狰狞:“我的确知道,但我不想跟你说,你让他来,陪我睡一觉,我自然什么都会告诉他。”
穆溪知眉头倏地皱起:“你休想!”
乍暖还寒的天气,夏筝苍白的脸上淌下虚弱的汗水,她依旧诡异的笑着,急促的喘着气:“我又没让你陪我睡……你这般恼怒做什么?难不成……你是个断袖……也心恋着他?”
虽然他与殷无殇的关系身边的人都清楚,但被人当面揭出来,还是有种遮羞布被突然扯掉了的窘迫。
甲一手指一动弹出颗石子,直接打中了对方的哑穴。
穆溪知:“……”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他也知甲一是好意,担心夏筝再说出什么令他难堪的话来。
夏筝这一招,显然是在赌命,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这一趟。
还是将殷无殇给迷晕了才跑出来的。
穆溪知气得有些上头,离开之前直接对负责看守别院的中郎将吩咐道:“将这个别院一把火烧了。”
中郎将蓦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甲一立刻沉声喝道:“活腻了么,怎么跟相爷说话呢?”
“相、相爷?”
中郎将新上任不久,根本不认识穆溪知,更没有机会接触到朝中的大员。
但耳闻还是有的,据说自从三年前那位穆相过世之后,丞相的位置就一直空着,也没听说哪位大人荣升相位啊。
难道是他在别院这边儿待久了,消息闭塞,已经不知道朝中局势了?
想到这里不禁顿时汗出如浆,单膝跪地:“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无心冒犯,不知是相爷驾临,还望相爷海涵。可是这别院是皇家圣地……若无圣旨,属下实在不敢随便焚烧啊。”
穆溪知见这位中郎将年轻面生,不认识自己也正常,不敢服从他的命令也能理解。
抬手示意对方起来,然后转身对甲一道:“既如此就别为难他了,让你的人亲自动动手吧。”
甲一自然唯命是从:“属下遵命。只是,那这别院的里人如何处置?”
指的自然是谢怀笙、锦阳郡主和夏筝。
穆溪知沉吟了一下,道:“将锦阳郡主找个尼姑庵安置,剩下那两个就不用管了。”
谢怀笙和夏筝联手加害当今皇上,仅仅这一项罪名就够凌迟处死诛九族了。
留下锦阳一命,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还有,”
穆溪知又补充道:“一定要控制好不能让火势蔓延到别处,另外,将这里所有的守卫都带到神医谷谷口,看看有无人中毒。”
甲一躬身道:“属下明白。”
说完便转身吹出一声类似鸟鸣的口哨,立刻有几个黑衣人齐刷刷落到跟前,甲一压着声音简明扼要的将穆溪知的命令传达下去。
见穆溪知朝马车走去,那年轻的中郎将才凑上前来,问道:“甲统领,相爷说剩下的两个不管,是什么意思啊?”
甲一眼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是连同别院一起烧了。”
中郎将:“……”
那不就是火炼活人?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位白衣飘然的相爷,后背蓦地冰凉。
即便他这种刀刃上讨生活的人,也觉得有点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