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恒在御膳房里已经吃得差不多,穆溪知便没留他用午膳。
且山洞阴冷,也不适合小娃娃多待,于是便趁着雨势不大,用轿子把徐顺和殷少恒送回了院子。
想着殷无殇在泡浴,穆溪知便跟御厨要了一些梅子果干,亲手给殷无殇腌制了一些蜜饯。
忙完之后,穆溪知揉了揉发酸的腰,站在外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和连绵的冷雨,眼底布满了忧虑。
他问在跟前替他撑伞的李忠,“李公公的腿可好些了?”
李忠立刻笑着道:“谢相爷挂心,用了相爷赏的白药粉,已经好了。”
“你原本就是因我才受了连累,不必言谢。”
穆溪知又问:“清理排水沟的事,你可将皇上的口谕传给高奇他们了?”
李忠道:“昨儿夜里奴才特意去找了高统领和城防营守备邵辉,将皇上的口谕一字不差的传达到了。”
穆溪知点点头,“那就好。”
回到山洞里的时候,殷无殇已经从温泉池里出来,身上随便穿了件外袍,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肩头,正坐在石榻上看折子。
穆溪知拿了条干布巾走过去,一点一点将头发给他绞干,“午膳已经备好了,吃了饭再看吧。”
殷无殇没说话,但是把手里的折子放下了,起身同穆溪知一起来到膳桌跟前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穆溪知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殷无殇的小碟里,“这道鸡汤焖笋丝味道鲜而不腻,你尝尝。”
殷无殇“嗯”了一声,然后将笋丝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还有这老鸭汤味道也不错。”
穆溪知又盛了一小碗放到他的跟前。
殷无殇又“嗯”了一声,然后端起汤一口喝净了。
穆溪知:“……”
他微微叹气:“殷无殇,你到底在气恼些什么?就因为我在巫恒大师跟前下了你的脸面吗?”
殷无殇也不看他,便往嘴里夹菜边道:“没有。”
“那你拉着脸干什么?”
说个话也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崩,就差把敷衍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殷无殇:“我在想折子的事。”
穆溪知把筷子放下:“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朝臣上折子说,关于少恒的身世,外头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穆溪知:“……”
居然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蹙眉道:“那折子上怎么说的?”
殷无殇放下筷子,拿起绢帕擦了擦唇角:“说少恒不是朕与皇后亲生。”
穆溪知也没心思吃饭了,“有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前一次去别院的时候,谢怀笙就说他知道小殿下是外头抱来的野孩子,还扬言说若他有个好歹,就将小殿下的身世宣扬出去。我当时便让甲一封了他的哑穴,并将他囚禁了起来,没想到竟还是将流言传了出去……看来是早有准备。”
殷无殇冷笑一声:“看来朕还真是养了条白眼狼,只是这点手段,以为就能奈何朕吗?”
穆溪知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彻查吗?”
“有什么可查的,等回宫我就下召将立少恒为太子,若再有人敢议论储君,杀了便是,没有人不怕死,到时流言自然就散了。”
穆溪知:“……”
还真是简单粗暴。
但对于那些满口长篇大论的老头子,手段强硬一点或许还真能管用。
“用雷霆手段震慑那些御史们固然可行,但我觉得那流言的源头还是要查一查,总得弄清这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将其一网打尽才妥当。”
殷无殇放下茶盏:“那这件事你就安排吧,我去把剩下的折子批完。”
“把药喝了再批也不迟。”
穆溪知说着招手让李忠把药端了过来。
殷无殇皱眉看着他:“我不想喝。”
穆溪知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看着他。
目光对峙了片刻,殷无殇还是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将空碗往李忠端着的托盘里一扔,便转身去看折子了。
李忠不明白好好的皇上为何发了脾气,吓得一抖,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穆溪知冲他摇摇头,“你先下去吧。”
然后端着蜜饯走到殷无殇的身边坐下,“我帮你看吧。”
殷无殇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不用,你若无事就去午睡吧。”
穆溪知:“……”
平时恨不得将所有奏折都塞给他的人,现在居然说不用他了。
光看着后脑勺,穆溪知仿佛已经在脑子里看到了殷无殇气呼呼的脸——
一时忍不住笑了笑。
殷无殇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朱笔继续批奏折。
穆溪知捏起一块蜜饯递到他的唇边:“吃一颗压压苦味。”
“不用,你自己吃吧。”
殷无殇一边说,一边看着手里的奏折。
穆溪知也不恼,凑过去看了看上折子的人,“是他啊,当年国子监的学生里,我就觉得此人见地不凡,现下看来,果然已经受到了皇上的赏识。”
殷无殇转过脸瞅他,眸底似有意外。
穆溪知趁机将蜜饯塞进对方的嘴里,继续道:“别看我,也别气呼呼的了,如今朝堂新人受你的赏识,若是性子耿直的,难免要被一些老臣排挤,你若是再不尽快返回朝堂,恐怕你培养的这批心腹臣子就要遭殃了。”
殷无殇重新看了一遍折子的内容,道:“这上面也没写什么告状之类的言辞,你是怎么看出他被排挤的?”
穆溪知道:“当年我做丞相的时候与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看过他的文章,言语简洁文笔犀利,可是这封奏折,十句却有八句都是平平无奇的废话,当中只提了一句有关小殿下的身世,也只是含糊其次,并未发表任何见解,可见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上了这封奏折做做样子。”
殷无殇愣了一下。
原本他还在恼怒,那些老头子那流言的事来烦他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悉心栽培起来的心腹也来跟着给他添堵。
刚才听溪知这么一说,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久不在朝堂,看来那些根基不深的年轻臣子们是被欺负了。
他垂眼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所以你是为了让我早日还朝,才不让巫恒停那个药的吗?”
穆溪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