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崔琼林的退堂鼓打完,就听见穆溪知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再墨迹就出去。”
崔琼林下意识就要将手收回来,就听见皇帝陛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你别生气。”
崔琼林:“……”
原来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皇上?
穆溪知居然敢赶皇上出去?
然后皇上居然非但没生气,还低声下气的哄人?
崔琼林立马觉得自己又行了。
有这样意一位威武的义弟,他觉得整个太医院监正还是可以继续做一做的。
清洗药汁和后面上的药粉都很疼,但穆溪知愣是咬牙挺着一声没吭。
崔琼林将膝盖上的伤口用纱布包好,然后看了看他小腿上的淤青,道:“这些地方的皮肤没有破损,只要喝点活血化瘀的汤药,再按时涂抹药膏就行。”
接着就听皇帝陛下道:“药膏我给他抹就行了,你出去开方子吧。”
崔琼林下意识朝穆溪知看去。
这一次穆溪知没有阻止殷无殇,而是温声道:“有劳兄长了。”
崔琼林立刻会意:“贤弟客气了。”
说完便收拾药箱立刻退了出去。
穆溪知坐在榻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殷无殇给他小腿上的淤青抹完药膏,才慢慢开了口:“我有几件事要同你说。”
殷无殇欣然点头:“好。”
“第一件事,以后不能将罢官当成儿戏,这不是明君所为。”
穆溪知盯着他道:“更会寒了那些朝臣的心。”
又是为了那些嘴贱的言官来训他。
殷无殇心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他忍着心里的委屈,抿着唇沉默了须臾,才道:“言官虽然有谏君的权利,但毕竟也是臣子,若是被臣子指着鼻子骂还不能处罚,那这种窝囊的皇帝我当不来。”
今日因为没有早朝,殷无殇身上穿了件贵气的玄色常服,半点没有君王的架子,半跪在榻上轻轻的按揉着刚刚涂抹过药膏的地方:“尤其是他们针对你的那些胡言乱语,我更不能忍。”
穆溪知将腿往里挪了挪,俯身拽着殷无殇的衣服让他坐在榻沿上,继续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收回昨日你在朝上宣布的那两样独独赐给我的特权。你觉得这是对我好,实际上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其实那些言官说得没错,无论我的官职多高,只要站在朝堂上便是臣子,怎可与君王平起平坐?眼下只是那些言官们对我有意见,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朝臣对我心生嫉妒,到时候若是某些有心人就有理由以清君侧的名义作乱,将会祸患无穷。”
不知道崔琼林给他用的什么药粉,膝盖上刺痛过后便舒服了许多。
殷无殇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武断了些,低低的“嗯”了一声。
因为他在心里早已经把溪知当成了皇后,所以便觉得即使现在就享有一些特权也无可厚非。
但他的溪知清醒冷静,磊落正值,将一切都看得太过透彻。
“第三件事。”
穆溪知缓缓的道:“你下道明旨,授命我去当‘龙袍案’三司会审的督办。”
殷无殇这次没有立刻答应他,皱眉抬起眼眸:“可是你的腿还伤着。”
“督办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又不用我亲自去打板子拿人,到时候你叫人用轿子抬我过去就是了。”
穆溪知语气平缓的道:“现在崔仁清为了自保,已经不惜前功尽弃替萧远山脱罪了,而那几个主审管明摆着也是偏向萧远山的,若是再叫他们这般审下去,就要审出笑话来了。”
殷无殇不明所以:“笑话?”
穆溪知嘲弄的哂笑一声:“一个皇上加一个丞相,带着锦衣卫和暗卫忙活了大半个月,最后却令罪魁祸首全部逍遥法外,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殷无殇:“……”
那的确是挺丢人的。
“但是朝中这么多人,也不必非得你去亲力亲为,你将法子告诉我,我派人别人去也是一样的。”
穆溪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朝中人是很多,但是你又能派谁去?如今李阁老被牵涉其中须得避嫌,难道你想派你那从六品的起居郎去给那三个皆是官拜一、二品的主审官当督办吗?到时候别说发号施令,只怕连大气都喘不出来。”
殷无殇道:“……那朕就亲自去。”
穆溪知又笑了一声:“审个案子都要你这个皇帝亲自出马,若是传出去,百姓们岂不是要说你这高官厚禄养着的满朝文武全都是吃干饭的草包了?”
“我说不过你。”
殷无殇耷拉着眉眼道:“只是让你带着伤还要替我奔波,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穆溪知笑着道:“非也,你应该觉得自己独具慧眼,为当初选了我这样一个能力超群的丞相而骄傲。”
殷无殇听完也跟着笑起来:“你的确是我的最大的骄傲,为了表达我的崇拜之情,今晚就让我为相爷侍候枕席吧。”
穆溪知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
翌日,午门外。
刑部尚书坐在主审官正中的位置,左边坐着大理寺卿,右边坐着督察员左都御史。
而穆溪知就坐在左都御史的下首。
三人昨日在御书房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幸得穆溪知出现相救,所以对穆溪知的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感激。
而且三人也都不是傻子,皇上之所以会发那么大的火,肯定是对他们审出的结果不满意,但是人证物证都摆在那儿,他们也无法凭空瞎判啊。
所以他们对穆溪知这个突然出现的督办非但没有半点抵触,反而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他们几个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意,但这位穆相肯定能啊。
所以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决定,今日的审问全都以穆溪知马首是瞻。
“相爷,您看咱们今日,是先审萧远山;还是先审那个老妇;或是先审绍辉?”刑部尚书谦逊的问道。
穆溪知端坐在圈椅里,淡淡的道:“那么费事儿干嘛,三个人都提上来,一起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