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兰直忠和一帮昭仁殿护卫跪在地上,怒气冲冲的常骐站在一遍,上面坐着大长秋和信王。
才刚被罚俸的大长秋怕再起事端连累自己,所以接到直忠的通知后就立刻让人给信王传了消息。此刻正给信王赔笑脸,“劳烦信王爷跑这一趟了。”
信王不理会他,自己上了年纪,雪天里来着一趟,实是不情愿的。他与常将军是好友,不便责骂常骐,便拿地上跪着的奴才们开刀,“你们因何闹事啊?”
直忠正要开口,被皓兰拦住。他明白她的意思,此时信王正在气头上,最先出头的人难免会被斥责。
他们不说话,常骐却耐不住了,“是我要见圣上,他们拦着不让,这才打起来的。”
信王瞪他一眼,“没有圣上皇后准许,谁也不能私闯禁宫,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与圣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我回来顺京他一次都没有召见我,这不奇怪吗?连我进宫拜见都被拒之门外了。我怀疑是张氏挟持了圣上。”
“胡说!”信王喝住他,“如此妄言皇后,是为不敬!”
“我要面见圣上。”
“胡闹!圣上与你是君臣,可不是好友,岂是你要见就能见的。再者,圣上龙体维和,面圣的事以后再说吧。”信王挥挥手,让他回去。
直忠看一眼皓兰,想说,这私闯禁宫这么大的事就算了?
皓兰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常骐是个不知好歹的,不肯顺坡下,手一指地上跪着的侍卫奴婢们,说道:“他们都是被张氏收买了,才阻拦我。您究竟是为什么也这么拦着我?那不成您也被张氏收买了?”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快回府去,否则我告诉你父亲,让他收拾你!”信王气得吹胡子瞪眼。
“今日见不到圣上,我是不会走的!”常骐也表明自己的决心。
“那常校尉怕是此生都要留在宫里了。”夏此安人未到声先闻。
常骐打量着来人衣袍上的凤纹,笑道:“你就是张氏?”
“是,校尉有什么话对我说就好。”夏此安走上前,扶起皓兰和直忠,低声对他们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奴看您心情不好,所以……给殿下添麻烦了。”皓兰满是歉意。
夏此安拍拍她的手,“下去给直忠上点药吧,堂堂大掌事,脸上带着伤多不好,去吧。”
皓兰和直忠带着身后的侍卫们悄悄退下。
“大长秋真是精明,生怕自己担责任,就大雪天的把信王请进来了。看来这罚俸很起作用呢。”
“臣不敢。”大长秋战战兢兢。
“退下吧。”
大长秋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应声“是”,匆忙走了。
“皇后殿下摒退左右是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常骐冷笑道。
“我才要问常校尉,你明知圣上在哪儿,却来向我要人,是何居心呀?”夏此安慢条斯理坐上主位,问道。
常骐眼神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佯装镇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软禁挟持圣上,却血口喷人。”
“是吗?”夏此安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不慌不忙地念道:“吾已寻得无双佳人,愿此生与伊相守,不问社稷,远走高飞。知己情意,来世再续,万事安好,勿寻勿念。”
常骐上前就要夺,夏此安眼疾手快递到信王手中,说道:“皇叔您看看,是不是圣上笔迹?”
信王仔细一瞧,确实是,而且落款是大婚前一个月,也就是说,李盛有了逃婚的打算后,曾写信告知了常骐。信王起身质问,“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说?”
“我……”常骐一急,已经忘了责问夏此安偷盗他信件的事,“我没想到他真的……”
“校尉方才说,自己与圣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相处二十余年,你会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会想不到他逃婚?你接到信后,曾申请要离营回京,但是卉州的将领不允许,你私逃一次被抓回去了,一关就是大半个月。还是你父亲从中周旋,你才得以脱困。那时候正是大婚前后,京中禁严,常将军答应你等大婚礼后,再想办法调你回京,可没想到,先帝突然崩逝,所有的事情都耽搁了。”夏此安缓缓说道:“紧接着的大丧和登基大典,都没有任何异常,顺利举行,所以你不禁怀疑,究竟是李盛私奔不成被困在宫里了呢,还是……宫里这个根本就不是李盛。”
常骐见皇后早就调查清楚,他心中所想皆被猜中,也不再掩饰,“所以,宫里的,究竟是不是他?”
“你上个月应该还收到一封信吧,从英州寄到惠州的,信上空无一字。”
常骐惊得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他……”真的走了?现在已经身在英州?
“校尉都猜到了,却始终不愿相信。刚一回京,就求见圣上,我拒你几次,原本以为你会明白呢,没想到还是闯进宫里来了。”
他有些恍惚,“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那我也问校尉一句,你知道内情为什么不告诉先帝?”
常骐叹声气,“我怕他出事。”
李盛出身尊贵,从小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没有得不到做不成的。他心气高,母亲病逝之后赵后掌权,总暗中打压他,他不服却无法反抗。原配难产离世,他更是深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常骐从信中知道他结识新欢,是很为他高兴的。谁知那女子竟将他迷的晕头转向,让他甘愿放弃江山放弃皇位。常骐是想过告密的,但他怕李盛不得成全后会走极端,所以他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暗暗为他担心。
“校尉说的很对,你确实了解他。我们曾抓到了他和大梁三公主,他以死相逼,所以我们也只能放人。”夏此安起身,“都说明白了,校尉请回吧。还希望常校尉能保守秘密,护大齐安定。”
常骐点点头,刚要走,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最大的问题,“等等,那昭仁殿里的人是谁?”
“一个内侍官而已。”夏此安补充道:“一个长的很像他的内侍官。”
“长的再像,也不是!你扶持一个内官做皇帝,是安的什么心!还说你不是想篡权夺位!”
夏此安无奈一笑,“我看起来像是有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吗?”
“你没有,难保定北侯没有。反正你们张家功高盖主,觊觎大齐江山已久,世人皆知!”常骐一把揪住夏此安的衣领,“我今天就拿了你,看看定北侯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信王急忙上前,拉住常骐的手臂,“常骐!不得无礼!快放开皇后。”
夏此安不甚在意,“校尉,就算我张家有这个野心和本事,那又凭什么能左右信王和丞相等老臣呢?他们就甘心被我骗被张家利用?不要只会动手,也动脑子想一想,嗯?”
“你!”常骐无可反驳,她说的对,但自己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夏此安刚抓住常骐的手腕准备反抗,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她松开手乖乖等着。
门被猛地打开,全岳带人进来,“常校尉,放开皇后!”
常骐气得一把推开夏此安,怒视全岳,“全统领是苍离卫统帅,苍离卫是守护大齐君主的!你却在保护她?”
“皇后是大齐国母,帝后一体。”
常骐怒极反笑,“你们一个个都被灌了迷魂汤了不成?怎么都听她的?”
全岳不理他,跪在夏此安面前,“臣护驾不利,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我没事。”夏此安理一理衣衫,问他,“伤好些了?”
“已经大好,谢殿下关怀。”
“痊愈就好。杖刑的伤很难养,结痂以后也要多注意。”夏此安嘱咐他。
“是。”
夏此安越过他走向常骐,“正事说完了,我们来谈一谈私事。你方才打了直忠?”
“是,打了。一个奴才而已——啊——”常骐捂住左脸,瞪着夏此安,“你敢打我?”
“私闯禁宫打伤侍卫掌事,这事可大可小,我若放你一马,你就挨这一拳而已,若是要追究,治你个谋逆也不为过,令尊也要跟着遭殃的。怎么,常校尉觉得这一拳,委屈了?”夏此安挑眉道。
常骐深吸一口气,忍了下去。
夏此安端庄温婉一笑,朝全岳道:“我先回宫了,就有劳你送校尉回去。”
“是。”
常骐看着夏此安缓缓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张栖梧!我不会放过你的。”
全岳看他一眼,“带走!”
一切安顿下来,就到了晚膳时分。
夏此安吃了几口粥,就叫人撤了。
皓兰上前,“殿下还是因为白天的事不高兴?”
她摇摇头,常骐闹这一场是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还是世子李镜源的话。她担心自己身份很快就会暴露了。只要有新平阁在,倒不至于丧命,但是后续该怎么做呢?她离开换真的张栖梧过来,还是,宗亲另选皇帝人选呢?难道真的要让宣王继承大统吗……哥哥的仇还未报……
“殿下,常校尉虽然语出不敬,但是他本性是好的,也不会真的伤害殿下。您……就别往心里去,也别怪他了。”皓兰劝道。
夏此安摇摇头,“我不怪他,倒是你,这么大的事,也敢自己做主,万一他今日对你动手了可怎么办。”
皓兰低下头,“他不会的。”
她想起在昭仁殿前,常骐停下朝她挥来的拳头,低头看着她,说了句,“是你?”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