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离是个孤儿,父母在战乱中亡故了,他被情报司收养成为情报司的培养人员。
他对于梁王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和恨梁王,因为是梁王发动战争,才会害死他的父母。但是,他也感激梁王,毕竟不是所有的战争遗孤,都会从小吃饱穿暖接受教育,并且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他很庆幸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梁王是一个英明有远见的君主,或者说,曾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老去的不止是面容,也有他的睿智和雄心。一方面。梁王纵溺宠妃,也就是梁七王子的生母,对梁七王子魏灵宽也十分爱护,这直接造成了梁后和太子对于魏灵宽的不满和忌妒,以及两方势力的对立,另一方面,他又优柔寡断,不肯抛弃与自己一路走来的梁后,不愿意废弃自己的嫡长子,所以只能让两方不断较量伤害,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舟离是最清楚的。
当年,梁王在山林间捡到他拯救他的时候,他只看到了梁王英明神武的一面。这一次的任务则让他看清楚了梁王老来昏庸的本质。
开始时,他只是接到指使,要找到七王子,后来,他才知道,是暗杀七王子失败,七王子自己躲起来了,他们找到王子之后,也只是继续暗杀,并不是要保护或者带王子回梁国。虎毒不食子,梁王这一次,不知是受到了谁的挑唆。
他一直以为,王子是比太子更适合继承王位的,他也一直以为,梁王是如此认同的。看来这些年,错的始终是他还有王子啊。
直到他见到了王子,七王子的第一句居然是问候梁王的……
“父王如何了?”
舟离怔了怔,“王子到现在,自己都这般处境了,还是在关心王上?”他真想说一声傻。
“你们离国前,应该去见过父王,他怎么样了,病得重吗?还有……我母亲……怎么样了?王后有没有为难她?”魏灵宽问道。
“属下离国前,确实见过一面,不过,那都是半月前的事了。王上一如既往,王妃……”
“母亲怎么了?”
“王妃已经离开梁国了,是王上送她离开的。具体去往何处,属下不知。”
“那就好。”
舟离苦笑,“王上倚重太子,是好事?王子一点都不担忧吗?王上已经对王子下了诛杀令,王子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怎么会不知道。”魏灵宽看着舟离,“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情报司的人呢。”
“王子一直是我最尊敬仰慕的人,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接到诛杀您的任务。”舟离语气抱歉。
魏灵宽笑笑,显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王子为什么会和齐国的人一起?那些,究竟是什么人?”舟离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
“梁国人要杀我,当朋友变成敌人时,敌人或许才是最可靠的朋友。你说呢?”魏灵宽一挑眉,“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齐国的暗探吧,同我们一样的身份。”
魏灵宽摇摇头,“不,不是。他们,一个是齐国的皇后,一个是齐国未来的丞相,还有一个,就是打败你的那个人,是血卫的首领。”
舟离愣了片刻,“那个乐伎……那个女子,是皇后?那她弹奏《灵川赋》,是王子告诉她的?王子与他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太老套了。我们是盟友,达成目的之前,都会是盟友,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
“王子的计划是什么?”舟离盯着他。
“这话该我问你。虽然和你叙了旧,但我不是来救你的。相反,我是来审问你的。之所以没有上刑具,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对我说实话。先礼后兵,熟人对峙,不都是这样来的。”
舟离感觉到一点点慌张。他原本以为王子是被胁迫的,但目前看来,那些人,似乎才是被利用的。
“王子想,登上王位?”舟离说道,“或许我该说,王子想除掉王上和太子,然后登上王位?”
魏灵宽笑而不语。
“王子早就察觉身边的人是细作,但任由他们监视您甚至谋害您,让太子自以为已经战胜您,然后您好和齐国人联手,彻底除掉他们?”
“你是最早发现我的计划的人。怎么样,既然你都知道了,会配合我吗?”魏灵宽看着他。
舟离叹声气,“属下方才还在想,王上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虎毒尚且不食子……没想到,王上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你错了,首先,我没有意图除掉父王,其次,父王也没有对我下诛杀令。这些都是太子胁迫父王所做。所以我才会问你,父王如何了。”魏灵宽解释。
“什……什么?是太子胁迫了王上?”舟离吃了一惊,随后一想也就明白了,难怪他每一次见王上,太子总在旁边,原来不是侍奉,而是监视。
“我都说清楚了,你愿意配合吗?”
舟离郑重地点点头。
隔壁房间。
“就这么放心把那个舟离交给梁七?他们可是一伙的,万一跑了怎么办?”沈沉州倚在门边,看着星空。
夏此安打个哆嗦,“我说,司主,能把门关上么?就算开着也听不到什么,不如就关上吧,太冷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去烤火盆。
裴绍已经把火添得很旺,但是屋内还是很冷,他终于绷不住开口了,“沈司主若是想观星望月,便出去看吧。”
沈沉州转过头来,瞧着裴绍。
夏此安连忙站起身挡在裴绍面前。被沈沉州那样杀气腾腾地看着,很渗人。
“你长胆子了。”沈沉州走过来。
“司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就不要为了琐事横生枝节了。”夏此安真的害怕沈沉州做什么过激的举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把沈沉州牵扯进这桩事情了,是很错误的。
裴绍也站起身,走到前面,反把夏此安护在身后,“沈司主若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就好,不要殃及无辜。”
“你打的过我?”沈沉州很嚣张。
“打不过。但,打不过又如何?我根本不相信你会出手。”裴绍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
夏此安吓得后背发凉。
沈沉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你以为你是朝廷长史,我就不敢动你?”
“你若是只因为我是长史而不敢动我,那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夏此安牙齿打颤。
沈沉州笑了笑,走了。
竟然走了?这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沈沉州吗?夏此安有些不敢相信。
裴绍去关上了门,回头对她说,“殿下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他居然看出自己有话要说。
“是,其实我就是不想让沈司主在这里,怕他知道——”
“怕他知道,魏灵宽在利用我们?”
夏此安瞪大眼睛,“你也知道了?”
裴绍坐下来烤火,“当然知道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天云寺的时候。”
天云寺的计划,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但是有一点,让人很生疑,那就是魏灵宽亲自来实行计划。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得到珉英二州而绑架了皇后要挟齐国,那么派遣武功高的和善于谈判的人来就好,作为首领的他亲自来,是不是会引发不必要的危险呢?这一点,魏灵宽一定是考虑到了的。考虑到危险,还要亲自来,那就说明,这里有事,是一定要他来亲自完成的,别人都不行。
再者,魏灵宽和金胜认识很久了,大齐的金氏在两国都很有威望,魏灵宽不会不去调查金胜的底细。而金胜从来都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家世,所以,只要魏灵宽稍微打探一下,就会知道金胜和裴绍的关系,也就不会在金胜的地盘上绑架裴绍。
裴绍在天云寺的时候,曾经私底下问过舅舅,有没有向魏灵宽隐瞒身份,魏灵宽知不知道实施计划的时候,舅舅会到场。金胜的回答是,魏灵宽都知道。
这样推算,如果魏灵宽全部知晓,那么在看到他和殿下一同来赴约的时候,就应该把他支开,或者延迟行动,但是魏灵宽没有。
除非魏灵宽就是这么打算的,他已经料想到了所有的结果,却还是要这么做,或者说,这看似错误的结果,就是他想要的。否则无论如何就解释不通他的行为。
那个时候,裴绍就已经知道,魏灵宽这样做,势必是有更重要的事。
再后来,魏灵宽就中毒了,投毒的属下跑了,魏灵宽奄奄一息。裴绍只好将计就计把他带回来,安排在自己身边,好不漏掉他的一举一动,查探他隐藏的目的。
就这样,真相愈来愈清晰。魏灵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加自然而不被发现地引他们上钩,然后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夏此安想了想,“我救了他的第二天。他的反应,让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