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各宫陆续有人听说延辉殿的怪事,昨天夜里值夜的人竟然都睡着了,无一例外,还好没有因为疏忽出了什么事。
皓兰和夏此安说起这事时,夏此安并没有他们那样惊讶,表情很是平淡,还嘱咐她说,如果有人出现头痛或者头晕的症状,就回去休息。
“您就不奇怪吗?我昨天从御医院拿了药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都吓坏了,”皓兰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门口的都靠墙坐着,廊下的都躺在地上了,我进来一瞧,晚心睡得也可沉了,叫都叫不醒。还好您没事。”
“大概是昨天白天,大家都累着了,没什么的。”
皓兰只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那您今天还去议事堂吗?”
“不了,你找人去传个话,就说我以后几天都不去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处理就好。”夏此安在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药,对皓兰说:“药也不用再熬了,我身体没事。”
“是。”皓兰应着,心想,太子还没有消息,太子妃这也不着急找,政事也不管了,肯定是中毒以后身体虚。
“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一会儿。”
“好。”皓兰收拾了碗碟,“殿下,全统领在外面等着了,奴叫他进来?”
“嗯。”
全岳一进来就请罪跪地不起。
夏此安劝了好几遍才听。
“殿下,臣觉得,昨天夜里的事有蹊跷。”
“是吗?你发现什么了?”
“在值夜内官和侍卫的饭菜里发现了蒙汗药,外殿的窗台边,还有点燃迷药的残留。”
“蒙汗药?”夏此安行走江湖多年,对这个自然是很熟悉,她没想到,这魏灵宽偷入皇宫还随身带着这个,还能避过众人下在饭菜里。
全岳解释着,“臣怀疑昨夜有人潜入皇宫。”
“查到是谁了吗?”
“没有,今早在宫外林间发现了一个小内官的尸体,那人可能是顶替他进来的。延辉殿昨天夜里的事,应该是他的手笔。目前各宫里还没有异常。”全岳也很不解,这人费这么大力气进来,没有拿任何东西,也没找什么人报仇,那他进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既然没什么事,就别查了,以后多注意就行了。”
全岳没想到夏此安竟然不让追查下去,他很惊讶,听着夏此安言语间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他只当她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所以也不再打扰,退了下去。
议事堂的几人接到传话,都很担心太子妃的身体。
范相想去问安,传话的延辉殿内官却道,太子妃谁也不见。
信王和范相对视一眼,问道:“殿下尚未痊愈?”
“已然大好了,只是吩咐我们不见外臣,想多歇息几日。”内官离开。
范相不放心,问自己的义子,“绍儿,你昨天在宫里,依你看,太子妃身体如何?”
“没有大碍。”
“可这事务堆积成山,登基典礼也近了,太子还没有消息,这可怎么办呢?”信王惆怅道。
“无妨,殿下她想歇息就歇息,我们走一步是一步吧。”裴绍低头忙碌。
他明白这些事背后另有玄机,但凭借他的力量是无论如何查不出什么的。还不如先做好手头的事。
新平阁总司,几个司主正轮番数落魏灵宽昨天的行动如何如何冒险。
魏灵宽左耳进右耳出,自顾自吃着桌上的点心,并不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封程发话了,“三天后,我会安排你和三公主回梁国。”
魏灵宽这才有了反应,“王姐到顺京了?我要见她。”
“不行,启程之日你自会见到。”
“那太子呢,你会送他回宫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个你不必管。”封程直接打消他的念头。
魏灵宽吃瘪,不再说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潜入宫中会被新平阁的人恰巧碰到,更没想到的是,他一心要见面谈判的太子妃居然是新平阁的人!这还谈什么!昨天他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那两司主表面上是劝太子妃放了他,实际上句句都在暗示她大齐朝政与新平阁无关。既然无关,那太子妃也不会在意什么太子什么大齐未来,他想拿太子换两座城池的事也就泡汤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唯一令他欣慰的,就是大齐气数将近,以后梁国,可以徐徐图之。
封程几个人从房里出来。
韩晁问:“阁主,昨天你去见太子,谈的怎么样?”
“他不肯说。”
“来了新平阁,还怕他不张嘴吗?”韩晁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把他交给沈沉州,血卫十几种刑伺候着,用不了半天,他就什么都说了。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程姐姐的。”
“我再试试吧。”封程叹口气,看到他手里的玉佩,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弄来的,我看着眼熟。”
“这个?”韩晁举起手上的东西晃一晃,“昨天从云意的房里拿的。我看着喜欢,她就给我了,说皇宫里这些东西多的是。”
“我看看。”封程从韩晁手里接过,仔细瞧了瞧,说道:“这是文昭帝在大婚时候赐给惠贤皇后的,听说产自岭南,质地上乘,难得一见。后来一代代皇后传下来的。”
“原来还是前朝的物件啊。”韩晁说完觉得“前朝”二字不妥,看看封程面上没什么变化,讨好道:“既然阁主认得,那不如给阁主吧。”
“你留着吧。”封程把东西放到韩晁手里,“我除了睹物思人,拿着它也没什么用处。”
“好,好。”韩晁赶紧收起来。
说起来夏云意,封程就不得不问一问,“她怎么样,病得重吗?”
“已经没什么事了,当初鹤州大战时落下的病根,老毛病了。升月是知道的,只不过担心她嘛,就一定要去看一看。”韩晁说道,“她昨天一个人就把魏灵宽那小子擒住了,要不是魏灵宽下药,她一嗓子把苍离卫喊进来,我们都得折在那里。”
“升月说,她一直想要找到太子,说明缘由,然后离宫?我们扣着太子不放,她是不是很有怨气?”
“哪儿的话,她怎么也是新平阁的人,那心自然是向着新平阁。找太子,那是以前没有别的办法,现在联系到了阁里,我们当然不会不管她,她也没那个必要再去找太子了。”韩晁拍拍封程的肩膀,“阁主你只管放心,升月昨天都告诉她了,让她先安心在那里养身体,其他的什么事,别做也别管。太子先留在阁里,等我们问清楚程姐姐的下落,再做打算。”
“安抚住她就好。”封程嘴上不说,心里对夏此安还是有点愧疚的。
新平阁曾经说要保护她,结果她接了一单生意被送进了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新平阁都没有人发觉,前后耽误了一个多月,到现在都还没有把她接出来,封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等她出宫回到新平阁,再补偿她吧,封程这样想着。
夏此安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牵挂着。这两天事多心思重,她午膳后觉得有些积食,所以出来走走,消食也透透气。
她来到宫里也有一段时日了,从前,忙着保命忙着政事,还没有好好看看这里的景致呢。说起来,她这样的平民,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宫,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越过那道宫墙进来瞧一瞧呢。她经过江升月的劝导,也想明白了,自己这等小人物和国运大事是不沾边的,现在既已有人承诺要救她出去,她也不需要再自己谋划什么了。夏此安乐得自在。
沿着宣池边走了许久,竟然有些累了,夏此安准备叫路过的宫人召车撵过来,却被一个孩子撞得直退了两三步。
“你没事吧?”夏此安自己稳住后,赶紧扶起孩子。
“我要去找娘亲!”孩子叫嚷着。
夏此安猜测这可能是皇帝某个年幼的皇子,心生同情,蹲下来问他,“你娘亲是谁?住在哪里呀?我带你去找她。”
这孩子看着身形不大,只六七岁吧,但却很聪明,“我娘亲是叶夫人,住在延辉殿,可是……可是我不能去找她,皇子们是不可以和生母一起生活的。我去找她,只会害她被罚。”
延辉殿?
“你父皇是?”
“我父王是太子李盛。”
哦,原来是太子的独子,当朝小太孙啊。听说他虽然是庶子,但很受皇帝的重视。
“我带你去找娘亲,保证她不会被罚。”夏此安牵起孩子的小手。
“真的吗?那你是谁啊?”
“我……反正现在宫里的人都听我的,我说不会罚你娘亲就一定不会罚啦。”
“太好了,那我可以和娘亲一起住吗?”孩子欣喜若狂。
夏此安也被孩子的喜悦感染,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啦,不过只是住几天哦,以后你长大了,还是要自己住的,知道吗?”
“嗯,我以后会乖会听话,会好好读书的。”
夏此安第一次见怎么懂事的小孩,觉得可爱又有趣,“你叫什么?几岁了?”
小孩扬起笑脸,“我叫李雪疾,八岁了。”
“八岁了,可你看起来像是六七岁的样子。”夏此安玩笑道。
“是我总生病,所以还没有长高。”小孩嘟着嘴,“我会好好吃饭,以后一定会长高的。”
夏此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