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感叹中,男子扶着熟睡中的温庭晚,重新躺回到榻上。拢过她散在枕边的发,举手投足都是那样小心翼翼,就像生怕不小心弄痛她一般?
窗外的月,慢慢爬过树梢。
账内纱幔微动,那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
账外,两道黑影站在高高的树杈上,其中一人眸色沉沉的望着下面,那片星星点点的大营。
身边的下属则悻悻垂眸,很糗的汇报道:
“公子,翘儿身份被赫连骁识破了。但他并未猜出你,还以为我背后的主子,是夏景煜。”
“……”男子没接话,若有所思的眸光,直直落在大营中最亮的一座帐篷上,烛光映出睡美人的倩影。
顺着主人的眸光看去,绿翘一声轻叹,随即皱眉问道:
“她真是您的故人?”
“……”男子依然不回答,只是眉间微微皱起。
皎洁月光洒在他的俊颜上,但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让绿翘的心,紧了紧……
公子一向内敛光华、谦和友善,整个人就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美好而不张扬。可缘何这样的绝世男子给她而言,只是一种兄长般的温暖?
赫连骁明明比他不靠谱得多,缘何就能时时开启女子芳心?
她如是,公主亦如是!
若公主真是公子的故人温庭晚,那是否意味着,女人从前亦是未曾对他芳心暗许?从始至终,绝世公子只能单相思?
唉,这叫什么事!
因对公子的经历不甚了解,绿翘心里只能涌上这样一种极其无奈的愤愤不平。对公子疼惜,却又不愿公主与他携手。
就这样,赫连骁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所有人的心思。一定意义上也包括,绿翘对公子的忠心。
作为陪嫁丫鬟,她打心底期盼公主最后嫁给某位不靠谱的男人。这样一来,她也算如愿以偿的托付了终身……
可又觉得公子甚是悲催,这是种很矛盾的心理。就如同很多时候,你愿意把命交给一个人;身体和芳心,却只想给另一个人。
(某货洋洋得意:所以说,跟小爷我比异性吸引力,你们统统都差得远!)
(某公主寒眉一挑:哼,走着瞧!)
绿翘就像看到了这画面一般,猛地缓过神,从唏嘘感慨中走出,转而又问:
“可缘何,赫连骁一口咬定她本就是苏落?”
这话似是开启了男子的灵感……
只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散开,继而一声长叹,感慨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一切皆乃,太虚幻境!”
绿翘:……
如果说公子什么都好,那只有一点她不太满意。一到关键时刻,就说些虚无缥缈之言,让她参不透、摸不着头脑。
便尴尬笑笑,灵机一动的巧笑接话:
“公子之言,是在说罗生门吗?”
“我知你想说什么。”男子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转身看向她。顿了顿后,义正言辞,“只道一句,此罗门非彼罗门,此主公非彼主公!”
即便是神态语气皆严肃,男子气场也无半点凌厉,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故,绿翘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深感放松。便眨巴灵动的慧眼,自信接话:
“如此说来,他真是赫连宸在冒充赫连骁?”
却见男子轻轻摇头,眉心微皱,迷茫的目光似是又透着一种心如明镜:
“宸或骁,皆乃一个名字、代号而已。拿掉名字后,他又是谁?”
绿翘:……
我去,好深奥的话!恕我才疏学浅,参不透。
公子啊公子,你丫原来是个哲人啊!
男子无视她的一脸懵圈,微微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抒发感慨:
“人生本就似大梦一场,既入幻境,为何要执迷不悟?真相,本就虚虚实实。故,无需去参透。”
他说着顿了顿,缓缓放低下颚,一脸凝重的看向绿翘,语出惊人道,
“你我只需知道,有此人在,大夏必亡国!”
这话让绿翘心口一紧,因为她和公子一样,都是夏国人。便紧张追问:
“公子口中的此人,可是如今的赫连骁?”
说这话时,对公子刚才所言,她心里已有所参透:现在的赫连骁,不是过去的赫连骁。极可能,他们是两个人;但也有可能,赫连骁在经历某件事后,性情已大为改变。
见她已有所参悟,男子便轻点头默认,神色依然凝重。
却见绿翘一双杏眼慧黠的转了转后,继续追问:
“是以,公子才效忠赫连宸?”
对男人的政治动机,以绿翘的慧根很难参透。她只知,公子身为夏国人,一颗忠心却不被祖国所容。只能隐姓埋名,寄于别国篱下。
且世人都知,赫连双子性情差异甚大。故绿翘猜想,赫连宸没什么政治抱负,此人做大燕皇帝,能保夏国安然太平。是以才有公子在燕国朝中,支持赫连宸,反对赫连骁。
却见公子轻轻摇摇头,蹙眉感叹道:
“宸,也乃幻象!终有一日,这幻象会被那人亲手碾碎。”说着一声长叹,他温润的双眸忧伤眯起,“骁之志,在整个天下!蜀、夏、以及木兰,都将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绿翘震惊,继而秒接话:
“如此说来,昭月必将和他势不两立?”
公子您,可是在等待这刻的到来?
“……”男子不再回答。
纠结的目光,又落在营帐那抹睡美人的倩影上。
绿翘顿也感自己失言了,便尴尬笑笑,劝道:
“更深露重,既是不便相见,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男人摇头,并不吭声,目光忧伤而迷离……
从前只道相思了无益,如今方知,三秋不见,思之如狂。
晚儿啊晚儿,我们终会相逢……
但,切勿让我等得太久!
大夏,不能亡国!我们终将携手,齐心协力,摧毁赫连骁的野心!
——
与此同时,驿站。
柴房后院恢复静谧,看守某口枯井的燕军们,均已东歪西靠的沉沉睡去。高匪自是也不见影子,早已在二楼温松谱的房间里,鼾声如雷。
扰得老人无法入眠,便起身走到窗前。冷冷的目光,直直落在枯井里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