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望月先生稍稍将身子挪开,他身后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呈现……
束发佩戴紫金冠,齐眉一条金边抹额,着一件金蝶官袍、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装束华贵亮眼,不逊男子亦是不逊贵妇,但……
那张点绛红唇的老脸、人妖老脸,真的不忍直视!!
厚厚的脂粉下,苍白脸上两个深陷的眼窝。远远看着既像活骸,又如似有若无的幽灵。
让陈骁生生作呕了下,顿想起电视剧里的魏忠贤……
更可怕的是,他脑海里正浮现魏忠贤的那张脸,就见满堂众人齐刷刷朝阉人行礼:
“参见督公!”
除了他和冷颜。
“督公??”
陈骁顿瞪大眼睛,极度没好气的朝那人怼道,“我擦,你特么还真当自己是魏忠贤啊?”
在现代人的思维中,督公一词似乎特指“东厂头目”魏忠贤。
“咦?都督对督公的大名也有所耳闻?”身边那二货少年,即曹丞相家的二公子,在弯腰行礼中回眸,朝他眨巴眼睛。
“……”陈骁顿整个人愣住。
有没有那么巧啊?来古代一趟,想起同福客栈就能遇上李大嘴?想起千古第一太监,就能遇上魏忠贤?
老天,能不能别这样恶作剧?老天表示:接受批评。
“不错!”
但见那阉人从阁楼上翩翩一降,轻盈落在陈骁面前,尖细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鄙人,韦忠贤!”
哦,一字之差的魏忠贤?
“……”陈骁咽了咽口水,眉头深皱的撇过头去,不想接话;亦是不想面对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老脸,就像担心多看几眼后,自己的眼睛就会长疮流脓似的?
“你是都督,我是督公。”
韦忠贤无视对方嫌弃的表情,偏要朝他靠近。精瘦猛禽般的瞳孔目光锐利,却又给人一种冰冷僵直的感觉,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字之差,可算缘分?”
让你弄不清他是在套近乎,还是在用自嘲的方式鄙视对方。
“抱歉抱歉,让我平静下……”
陈骁抬手回绝,眉间皱得挤出一个川字,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回避那张人妖老脸,嘟囔道,
“喂,都督和督公有天壤之别!你可不能混为一谈!”
第一次觉得“都督”这称呼,好特么低级。居然跟“督公”只有一字之差,靠,这岂不是在太监的边缘徘徊?
“……”韦忠贤不语,一张死人脸不露半分愠色,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缓过气后,陈骁抬头冲他讥笑:
“毕竟老子有的,你没有!对伐啦?”
话落,韦忠贤身后的望月先生一声呵斥:
“大胆!”
正欲数落他是个冒牌货,被韦忠贤举起手阻止。
“以赫连都督的身份,可以这样出言不逊!”但见死人妖慢条斯理的说着,缓缓转身看向身后众人,“所以,尔等毋须再怀疑,他就是赫连骁本尊!”
原来这伙人,自始至终都在试探他?
陈骁恍然大悟,也知自己刚才有所不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太嚣张。且关键……
尼玛,没带兵啊!
正所谓“大丈夫能伸能缩”,陈骁收起嚣张的态度,朝韦忠贤吊儿郎当的拍马屁:
“嘿嘿,您老也算慧眼如炬!比这什么说书先生强多了!”
望月先生:……
作为夏君主的亲信,夏国第一太监,韦忠贤自是不会轻易上套。便缓缓转过身来,顺势接话,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既得都督如此夸奖,那本督没理由不邀请您去楼上雅间,饮酒畅谈!”
话落,望月先生心照不宣的手一挥,黑衣侍卫们便开始疏散其他客人。
陈骁心头一震,看来今晚是个鸿门宴,误入虎穴,已在劫难逃。便将手背在后腰,悄悄对身后的冷颜挥了挥。
冷颜秒懂,不动声色的随人群撤离,却在门口被两名黑衣侍卫拦住……
韦忠贤是何等警觉的人?从他俩进门的那刻起,就全程盯上了他们,又岂会放冷颜出去搬救兵?
计划流产!
陈骁难免心头一蔫,但面上不露分毫。仍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朝死人妖打趣:
“呃,这个嘛……饮酒畅谈是可以滴!但你丫能不能别以‘本督’自称?搞得好像老子跟你一样,也是个太监似的?”
“你?!”
望月先生吹胡子瞪眼,只感此人的不识好歹,毫无底线。不知道你已是我们的网中之鱼吗?还敢口出狂言的侮辱督公?
韦忠贤却一眼看出他的强作镇定,便阴笑改口:
“本督公,就欣赏赫连都督的这份不羁!”说着,拿出主人的礼节,“请!”
某改口的称呼,加了重音,让陈骁没理由拒绝。一时间无计可施,他便也放宽心态,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路过韦忠贤面前时,他冲这死人妖眨巴下眼睛,略带俏皮的小声问: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借机除掉我吧?”
这话恰好被韦忠贤身后、正欲离场的曹家两位公子听到,兄弟二人均怔了怔。随后,那看似不带脑子的二货弟弟想开口对韦忠贤说什么,被哥哥拉住。
韦忠贤并没看到身后二人的反应,还在那冲陈骁拉长脸、不阴不阳道:
“那都督有没有这个胆量,赴鸿门宴呢?”
如此赤果果的把话说开,其意图已很明显。但陈骁不惧,将那曹家两公子的反应瞧在眼里后,他深知这是个契机,便冲韦忠贤开怀一笑:
“洒洒水,麻麻地,唔该唔该冇问题啦!”
一句粤语,意为:小意思,没问题!
随后大摇大摆上楼,手背后,懒得回头,却不忘朝身后高声丢下一句:
“那什么曹二公子,替本督向你父亲大人问好!”
曹敬之和夜慕寒一丘之貉,那自是同夜慕寒一样,多多少少在心里会倒向他。
——
二楼雅间。
以韦忠贤的“待客之道”,不会即刻就让人拿下陈骁。政客都有自己的需求和顾虑,在动手之前,必会有番迂回试探。若对方能为我所用,便可考虑放他一马……
这个道理,陈骁深谙。
但他拿捏不定韦忠贤的政治立场,是死心眼子的忠于皇帝老儿?还是也有谋反之心?若想谋反,那是自立为王呢?还是想捧哪个人?夜慕寒?夏景煜?
不管是哪者,至少有一点陈骁能确定:韦忠贤不满慕如初!
于是,面对一桌子的美酒佳肴,不等韦忠贤开场,陈骁便道:
“刚才的《慕后传》意犹未尽,督公可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