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端元二十年。
今朝，当今圣上怜悯百姓，择圣恩降于万民，特大赦于天下，减赋税轻徭役。
民间，周家村中，村长特地设宴，一来感谢皇恩，二来庆祝今年的好日子。
流水宴席中，周老太带着一家老小满满坐了三桌，家中人口多，大多面黄肌瘦，但胜在衣衫整洁干净。
周老太拽了雅玉坐在身边，“雅雅啊，来祖母这边坐。”
“诶。”雅玉从隔壁桌跑来，规规矩矩坐下，甜甜说了声，“祖母真好。”
这话可算是暖到了周老太的心窝，她做主夹了一大块鸡腿肉给孙女，“你身子骨弱，多吃点儿。”
雅玉没有直接动筷，而是舀了一碗糙米粥，祖母肠胃不好，这粥最合适了。
周老太主动去端，拍了拍雅玉的手背，“好孩子，瞧这满桌，就没有一个是贴心的。”
桌上，顿时满满尴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确是只顾着吃了。
大媳妇想弥补夹菜，好死不死，夹了周老太最讨厌的，惹来一阵骂声。
“满座的儿孙，偏偏挑了个赔钱货来宠，啧啧！”隔壁桌的张老太脸颊高耸，小眼尖下巴，显得很是刻薄。
周老太不是个能忍的，冷哼：“诶呀，家里儿孙多，有什么稀罕的？这一个个的，哪有雅雅来的贴心。”
“砰”一声，张老太直接把筷子砸在了桌上，气得胸膛起伏。
她年轻时候，一连生了七个女儿，脊梁骨都被乡里人戳歪了，要不是中年得了个儿子，怕是早早被休弃。
子嗣单薄，一直都是张老太的心病，而她最看不惯周老太的子孙缘。
张老太气不过，撸起袖子，“你这老虔婆是什么意思？”
周老太只顾着给雅玉夹菜，“我说张老太，人家的喜宴，别找晦气！”
晦气？
雅玉的心跳声陡然变快，隐约中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眼睛里似是多了几分不安。
果然，周老五急匆匆跑来，大喊：“娘，家里出事了！”
声音急切又慌乱。
周老太看老五喘个不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掉下来，衣服上还有泥点子，五儿子显然是匆忙跑过来的。
看到对方出事，张老太高兴的要欢呼起来，“就是，人家的喜宴，别找晦气！”
闻言，周老太一个眼刀子砍过去，森冷森冷的，张老太被吓到了，讪讪闭嘴。
雅玉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拉了拉祖母的衣袖：“祖母，五叔不会骗人的。”
家中，周老五最老实，他说家里出事，这事肯定不小。
周老太连忙拽着一家老小回去，看到的画面，简直让人目眦欲裂。
晚来子周老六，衣服被人扒了，赤裸着上身，衣服被扒了，前胸有三道贯穿的鞭痕，有一道还把皮子给打破了，血液干涸结痂。
一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巴掌印尤其明显，唯独的裤子也不是早上出门的那条，破破烂烂的。
显然，周老六一身衣服被人扒光了，还遭受了虐待，要不是赤裸太难看，估计腿上的裤子都不给。
周老太急得要哭出来：“老六，这是怎么回事？”
周老六抬头，“娘，他们要杀了我！你救救我啊！救救我！”
说着，周老六朝着母亲身边的雅玉看去，眼神幽幽的，宛如潮湿地里的毒蛇。
雅玉心脏漏跳一拍，她对福祸有天生的敏感，身体下意识往后退，躲到祖母身后，避开六叔的目光。
怕是与自己有关。
周老六背后的一个个都是凶恶的壮汉，原来是周老六爱逛窑子，不自量力包了个清倌人，一夜春宵后，才知道一夜要二十两。
他自然拿不出来，所以被虐待一顿过后，便主动带着妓院的人上门来。
“什么！二十两！”听到这个数字，周老太差点晕过去，她知道老六好色，却不曾想对方作死到这个地步。
“去，这个混账你们拖出去打死好了，这笔钱我家拿不出来！”
讨债的壮汉气得一脚揣在周老六身上，“这条贱命不值钱，皮子倒是长得不错，要不然卖到省城里的‘良人院’，还能换个十两。”
良人院！
雅玉小时候听说过，省城中好男风的人不少，良人院里的男子都是被达官显贵糟蹋的。六叔要真的被卖到拿着地方……结果不忍设想。
周老太气得哭出声：“这作孽的混账！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周老六跪着磕头，“娘，救救我！我不要去那种地方啊！”
“得了！”壮汉一脚踹过去，“就算卖了，你们还欠我十两！要么拿钱抵债，要么我看你家里的女儿长得还不错，到是可以抵债。尤其是老太太你背后这个，值个五十两。”
“不可以！”周老太嘶吼出声，牢牢把雅玉护在身后。
壮汉怒了：“老太太，一个丫头片子换你的儿子，你还能赚个三十两，不少了！那小姑娘，瞧你面黄肌瘦的，跟哥哥我离开，带你去好地方吃香的喝辣的！”
雅玉侧身坐在祖母身后，家中几个婶婶站过来，挡在她身前，一副保护的态势。
从缝隙中，雅玉恰好看到了壮汉跟六叔之间的眼神汇合，心中大惊，原来六叔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筹谋了这一局。
她无助的看向祖母，一双水眸眼汪汪的，眼中惶恐不安，实在是令人心疼。
周老太连忙拍着孙女的肩膀，安抚道：“放心，祖母不会推你入那火坑的！老大媳妇，带雅雅去屋中休息。”
雅玉摇摇头，一副不肯逃避的样子。
周老太越发心疼，摸了摸孙女的脑袋。
壮汉等得不耐烦，他最不喜欢这种家人情深的模样：“老太太，快点！这二十两，到底是还上，还是拿你孙女来抵债！”
周老六跪着往前：“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娘，雅雅是您的孙女，我就不是您儿子了吗？娘！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畜生啊！”周老太气得捶胸，“这钱，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