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想哭，我欲哭无泪，我泪流满面，我面色苍白，我白璧微瑕……
太子爷骂爽了，弹幕也爽了，我估摸着节目组和媒体们也都爽了，只有我哭了。
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天杀的反正苏河不知道。
伴随着柳沅沅眼眶里星点晶莹的出现，弹幕是彻底地疯了：
「？作为公众人物就这个素质？」
「……迟到了居然不反思自己，真的最讨厌这种人……」
「你才是绿茶婊，你才是绿茶婊，你才是绿茶婊，绿茶婊滚出去，绿茶婊不配和我们沅沅出现在一个镜头里！」
偶尔也有几条理智尚存的弹幕：
「可是真的是节目组叫她一点来诶……」
「xdm我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不过类似的弹幕到底还是少数，柳沅沅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弹幕，眼带泪花地说道：
「林姐……话不能这么说，大家的时间都是时间，你不能一句话把所有的锅都甩给节目组吧？」
「更何况……」柳沅沅柔弱地继续说：「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呢？我要你给我道歉！」
和太子爷要道歉的柳沅沅大概是京城独一份，太子爷本人也觉得很有趣，他饶有兴趣地多看了柳沅沅几眼，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羞辱？ 」
8.
场面过于混乱，拍摄暂停。
经纪人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太子爷还没杀够，经纪人还没破口大骂，太子爷已经皱了皱眉头，冷酷地说道：
「你怎么什么烂东西都接？」
太子爷没等他再啰嗦，干脆地挂断电话，又登录他的绿泡泡。
太子爷在名称为「公关组」的群聊里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需求，大概是觉得无趣吧，太子爷懒洋洋地叫我接管身体，没退出的各项账户「叮叮叮」响个没完，我胆战心惊地看了几眼，是银行卡里的支出信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太子爷醒的时候，热搜的直播事故排开四个词条。
词条从上到下依次是「林秋雨 打工人也要有人权」「柳沅沅 茶」「一点还是两点」，一直到第四个才是最开始飞速蹿红的那个词条：「林秋雨 你算什么东西」。
底下的评论区乱糟糟，热评大致分为路人，柳沅沅真爱粉和太子爷请的水军。
热评：
「不懂就问，这两个人是那两个白月光专业户吗？」
「林秋雨身为明星当众骂人毫无素质滚出娱乐圈！！」
「好骂，早就觉得柳沅沅说话茶里茶气的，节目组通知错了事情，她急着赛什么脸？」
太子爷很满意，说话带着浅浅的、那种「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的笑意：
「很好，接下来你给你的经纪人打个电话。」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9.
我看着不断弹出来的支出提醒，实在没有心思对太子爷的话说不。
我乖乖地说好，从善如流地给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经纪人拒接。
我再打。
他再拒接。
我再打。
他接起来了。
太子爷冷笑着叫我挂断。
我挂断。
经纪人破防了，气急败坏地回拨，太子爷叫我接起来，我接起来，太子爷白眼一翻，说道：
「业务不行说一句就跳脚，实在不行你找个班上呗。」
我鹦鹉学舌：「业务不行说一句就跳脚，实在不行你找个班上呗。」
太子爷继续输出：「少和我逼逼有的没的，身为经纪人你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吗？」
「少和我逼逼有的没的，身为经纪人你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吗？」
「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了。」
「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了。」
经纪人被气得火冒三丈，他的电话刚挂断不久，公司的违约金警告便迅疾地传来了，太子爷相当无所谓地指使着我拉黑了高层的微信。
苏河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他微微笑，说我还是有当反派－－身边的小弟的潜质的。
「反正现在全网的骂声都这么大了，你再狂一点又怎么样呢？」
「再说了，那些你没做过的事情被扣到你头上你不生气吗？」
10.
综艺在第二天重新开拍，我按照苏河的指示起了一个大早，精心画了一个相当小白花的妆容。
他叫嚣着让我在眼尾点一点闪粉，说要营造那种柔弱无依。泫然欲泣的感觉。
「脸蛋越纯，骂人越脏。」太子爷冷笑连连，昨天闹了件大事，又拉黑了一切能拉黑的电话，我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再加上妆容的加持，简直重回十八。
到场的时候其他嘉宾还没到场，道具组在调试摄像头，摄影组正在待命，见我过来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依稀听见「林秋雨」三个字从他们的包围圈里传出来，太子爷语气森然地叫我走过去。
我走过去。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对着他们甜甜一笑：「你们刚刚是在讨论我吗？」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同他们搭话，慌乱地起身堆笑：
「林小姐，您听错了吧？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我学着太子爷的样子微笑，
「那你们接着聊吧，不过刚刚我听到了挺多次我的名字，希望接下来别让我听见了。」
「我这人害羞，你们私底下讨论无论如何都和我没关系，在我面前就别了吧。」
11.
在我不断进组拍摄的这些日子，我常常听到工作人员在背后讨论我的八卦。
我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我是明星，我选择了娱乐圈这条路，所以哪怕他们说出来的那些「真相」有些贻笑大方，我也应该接受。
声明是无用的，人们喜欢听自己想听的，人们看见自己想看的，经纪人说黑红也是红，反正都只是工作，不要拘泥于他人眼中的自己。
但是并不是的。
太子爷掷地有声地告诉我，我应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我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我有权利因为被别人对我的目光伤害到说不，我应该对不喜欢的事情说不。
我听过这句话很多次，这并不是第一次。
我当然知道我应该这么做，但我做不到。
于是太子爷唉声叹气，说：「来！你和我学！」
12.
人齐就开拍了。
导演没有分给我多余的目光，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摄像头，把镜头对焦给场上除我以外讨论度最高的明星－－柳沅沅。
柳沅沅对着镜头娇笑，和主持人谈论自己过去的作品的时候微微转了过去，用手半掩笑颜，眨着眼睛说自己只是尽力了而已。
她不着痕迹地往我的方向看一眼，笑着说道：「我毕竟不是因为长得像白月光才拿到角色的，想要得到观众的认可要多努力才行。」
镜头很有暗示性地转了过来，我盯着镜头，纯洁地笑了笑。
镜头转回去的时候我开始掏折在口袋里的合同。
柳沅沅再次侃侃而谈的时候我站了起来，朝镜头走了过去。
13.
我发疯，我扭曲地、我阴暗地爬行，我把合同的复印件撕碎扔到导演的脸上，我大声地嚷嚷我说凭什么你一个道歉都不给我。
「我要解约！我不拍了！」
节目组早上给我一通电话，暗暗地警告我要守规矩，不要再轻易地给柳沅沅难堪。
我把手机打开，一边放节目组和我的电话录音，一边发疯：「我哭了四个小时了，崩溃了十六次撞了一百三十四次墙划了三百九十七次手臂，幻觉出现了两次扇了自己七十九个巴掌，出现濒死感一次，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太子爷给我念台词：「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为什么长着一张好脸是我的错?我就活该被欺负还不还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像中邪了一样，像一台地雷一样扫视着你们所有人，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真的是已经变得无比病态了！我再也分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畜生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陪大腹便便的李总王总喝酒，不理解为什么导演半夜给我发信息说要给我讲戏，我更不清楚为什么我的微博我的剧本我的一切都不由我自己选择决定，而是被钦定成谁谁谁的反面！」
他道：「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不许鸟叫！」
我声泪俱下：「冰冷的世界冰冷的一切，老天爷啊！我喊你一声爷，你怎么给我找了千千万万个爹！」
14.
事实证明，发疯可以解决世界上的大部分难题。
如果不能，那可能是不够疯。
节目当然没能再录下去，录音里隐隐约约含着的威胁，也成功让警察叔叔们顺着藤一路摸进瓜窝。
柳沅沅仗势欺人里的「人」并不止我一个，只是我是第一个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
警察从这条线开始查，短短一星期押走了数十人，群众犹如瓜田里的猹，整日忙着上蹿下跳，从这家娱记翻到那家娱记，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吃瓜。
我正式宣布退圈，和经纪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嘲讽我傍了一个好主，现场才能在这儿和他叫板。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见他之前特意去做的加长甲「不经意」地刮花了他的脸，留下了两道血痕。
料理完破事，我去找太子爷写欠条。
太子爷已经醒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病床上已经支起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开着视频会议。
苏河被下属气到昏厥，满口的英法脏话说来就来，怨气比中元的红衣厉鬼要大，我看着他发疯，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实在很安心。
太子爷忙完了，凶神恶煞地看向我：「你要退圈？」
面对苏河我还是会犯怂，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女不与恶男斗，我嘤嘤嘤柔弱地回答：「是。」
「既然如此，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
太子爷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他说他调查过我的生平，我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尤其是数学，多次斩获了省市区的一等奖。
「你的大学时期参加的各项比赛含金量都很高，机器人大赛和编程竞赛里成绩不菲，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想说话：「我……」
苏河捏住了我的两瓣嘴唇，不让我说话：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示意苏河松手。
苏河松手。
我说：「……其实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什么？」苏河急了，苏河殷切地握着我的手：「他们给你多少工资？」
「……三……」
「三万？那你不如来跟我，我给你开五万，实习期月薪五万，正式工资我们还可以商量，怎么样？你觉得呢？你和那家公司签了吗？要我说那家公司肯定不行，他们老板根本就，完全一点都不懂得你的商业价值，他根本就是鼠目寸光，有一个鼠目寸光的老板，那家公司迟早要倒闭的，你待在那种公司肯定是寸步难行，那怎么能行呢……」
「是三千。」
「？」
苏河斟酌片刻：「你……杀人被他们老板看见了？」
我面无表情：「我给你们公司投了简历，HR和我说实习生一个月工资三千不能更多了。」
15.
苏河思考了一会。
「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
「嗯。」
他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我猜他现在正在回忆刚刚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是什么。
嗯。
鼠目寸光。
迟早药丸。
OK呀兄弟们，咱们今天也是给自己说完蛋了。
苏河不说话了，他让我回去，说他想静静。
静静是谁？
我问他。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多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帮我把消星星的应用名设置成静静。」
16.
我在太子爷的公司当程序员的消息不胫而走。
嗯，实习期月工资五万的那种。
有人猜测我背后的靠山是苏河，我刷到那条微博，赞同地点了点头，给他点了个赞。
苏河绿泡泡敲我：「你是不是在摸鱼？」
我如临大敌：「怎么会呢。」
苏河：「？」
我从那个问号里感受到了一成薄凉一成冷漠和他八成想骂人的心情，我一个激灵，我说：「是真的，总裁，我在工作。」
太子爷冷笑：「你刷微博切错号了，现在已经上热搜了。」
我：「？」
17.
OK的呀兄弟们，你知道的，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人生就是在随时随地迎接惊喜和炸弹的。
我又上了一次热搜，带着苏河一起。
我说let them say，time会证明一切。
苏河说证明什么。
我说：「证明我真的很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