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度过多少个没有光芒的黑夜,他只记得自从受伤以后,夜里的长明灯,再也没有亮过。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让他想起十三年前的夜晚,在电闪雷鸣之中,娘亲三尺白绫自缢在横梁上。
他少不知事,却感觉到亲亲娘亲,身体变得冰凉,他去像往常一样触碰娘亲的身体,却得不到那一声温柔似水的“乖呀。”
那夜惊雷和暴雨交加,他双眸骤然失明,太子命人昼夜点燃长明灯,他失明了整整三天,才渐渐转好。
此后,无明灯无法入睡。
如今眼前的黑暗,让他浑身紧绷,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伤口密密麻麻的刺痛提醒他,他活了十六年,依旧不过是个身份低微,所以被奴婢欺负的皇子罢了!
沈宴北的手苍白,力气却很大,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气,死死扣住了床沿。
“……要……光。”
他那声音低低的,似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还带着一股压抑的疯狂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他一条腿跨下了床铺,他浑身冷汗很快打湿了衣衫,另一条腿也挪了下来,眼前却阵阵发黑,扶着床沿的手一松,又重重的摔回床褥中。
坚硬的床上只铺着两层薄薄的被子,摔得结结实实的,几乎痛晕了过去。
少年俊秀的脸上是惹人怜惜的苍白。
“……怎么回事?”
在沈宴北耳鸣中,隐约模糊听到有人说话,他虚弱的睁开双眼,看到宋吟提着白琉璃灯走了进来。
光芒也随着她的步伐,迅速的侵蚀着大殿中的每个黑暗角落。
琉璃灯提到他身边时,他的视线里,满是耀眼的光芒,就像当年年幼的太子,提着灯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太子……殿下……”他虚弱的呢喃出声。
“太子?”宋吟左右一看,哪有人啊?
这家伙莫不是睡糊涂了,怎么人还睡横了,这都快掉滚下床了吧!
宋吟将琉璃灯挂在床边,艰难的把他扶正。
少年又脆弱又故作坚强的气质,深深刺激到了宋吟。
她感觉心被揉碎成一片片了。
这崽崽也太可怜了。
抬手就把两条腿放回在床上,腿倒是不重,摸起来手感也很有弹性,虽然躺了十几天,但依然肥瘦均衡。
“奴婢不过是出去给您换一盏琉璃灯,殿下晚上常熬夜看书,那种油灯会把眼睛熬伤。”
宋吟心虚没说,这琉璃灯是从自个房里拿过来的。
耀眼的白灯把宋吟的脸照得白嫩嫩的,看起来活得很滋润。
沈宴北潋滟的双眸弯出厌恶的弧度,怎么会是她?
他差点把她错认成太子,心里一阵烦躁。
“你出去,没有本殿的命令,不许你踏进来一步。”
沈宴北哑着嗓,他现在没有办法赶人出去,他甚至都站不起来。
他垂眸露出轻嘲的表情。
宋吟见此想安慰他,但又要稳住人设,因此粗着嗓子威胁道。
“恕奴婢直言,殿下你这个亚子,没有人服侍您,不用等到明天,你现在就臭了。”
好好的美男子,都这成啥样了,都不美了。
“厨房有备热水,殿下要洗漱一番吗?听说明天陛下要过来,殿下还是打理才好。”
沈宴北俊美的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明日皇帝要来探望。
贱婢害怕伺候的不好降罪杀头,现在才急于表现。
这样一想,沈宴北反而微微放心,心神一松,嘲笑点头:“可。”
宋吟喜笑颜开。
“那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哈哈,伺候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上手摸了。
沈宴北敏锐的感受到一股恶意,他目光似一把弯刀,锋锐而犀利,语速很快。
“让元宝来伺候!”
宋吟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心里很不舒服,她已经收敛目光了呀,怎么还被发现了!
她撇了撇嘴,对于自己觊觎病号的行为,并没有感到不适应,如果给她机会,她还能做更多。
“是,殿下。”
宋吟不情愿的甩了甩袖子,出门把元宝叫了进来,她也不屑于在门口偷看,她不是那样的人。
晚上接近二更,门口传来提水的动静,应该是洗漱完毕。
宋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被窝里,跟周公报道去。
没睡多久,天就微微亮,夏日的天总是亮的早一些,蓝盈盈的半月还温润的挂在天际之上。
宋吟经过窗边,见沈宴北周周正正的微微靠在床边,手里翻着一本蓝皮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宋吟站着看了很久。
直到空气微微燥热了,她才去了厨房,
锅里的粥都馊了,啧。
“姑姑,您今天起这么早呢?”平常哪天不是到日晒三竿?
“元宝啊,我瞧你也挺早的呀。”宋吟看了一眼他衣服,还沾着露水,分明是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