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刘淑全留下来照顾那人和。
他端来一盆热水进来,帮那人和洗脚。
看着那人和肿起来的腿,刘淑全忍不住掉泪。
“上次你给妈洗脚,还是你没结婚的时候。妈那次把手扭了,你就是这样给妈洗的脚。自打你结婚后,就跟妈生分了。”
刘淑全忍不住哽咽。
“你是个好孩子,你孝顺,妈知道。你是拗不过媳妇儿。”
刘淑全抬头看她:“妈,儿子最不孝的是没给你娶个好媳妇回来。”
“别这么说。秀珍对你,对孩子,还是挺好的。对妈好不好不重要,只要你们能过好日子,妈就知足了。柱子呢?”
“去广州打工了,秀珍不让告诉他,不让他来。”
那人和点头:“秀珍做的对。大老远的,孩子打工赚点钱不容易。我这个当奶奶的……也没怎么照顾过他。”
刘淑全拿着毛巾帮她擦脚,那人和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明天就回去吧。”
“妈,不回去,我在这儿照顾你。”
“不用,秀珍还等你呢。妈就是想看看你,明天我就想出院了,回家养着。住院太贵了,又天天折腾淑霞他们,雪花因为我,也不能回北京。我明天就回家。”
那人和笑着看他:“家里地方小,也没你地方住,你还是回去吧。”
夜深了。
刘淑全躺在旁边的行军床上睡着了。
那人和慢慢地下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熟睡的儿子。
刘淑全长得很像他爸,可是因为常年干活,他的皮肤黝黑粗糙。
那人和颤着手轻轻抚摸着刘淑全的脸,看着这个跟她没有母子缘分的儿子,忍不住哽咽。
终于老泪纵横。
一大早,撵走了刘淑全,那人和就闹着要出院。
王宪平不愿意:“妈,医生不都说了嘛,再住一段时间。”
“不住了,我说不住就不住了。”
刘淑霞也劝:“妈,住院费不贵。”
“哎呀,贵不贵我也不住了。淑霞,妈想回家!在这儿我睡不好,吃不好,我不喜欢闻这医院的味儿!天天打针,你看,我这手上都没地方扎了。我回家养着,我听话按时吃药,我也让你们伺候我,我不干活,行吗?”
那人和可怜兮兮地看着刘淑霞。
刘淑霞眼一红,看向王宪平。
王宪平点头,正经道:“行,听妈的,咱回家!”
那人和高兴了。
她冲着刘淑霞显摆:“看看,还是我姑爷好!宪平啊,你去办出院手续——多开点儿止疼药,我回去按时吃药。淑霞,你帮我收拾东西!”
“好。”
“嗯。”
回家后,刘淑霞跟王宪平扶着那人和进了卧室,她坐在床上,嘴角忍不住地笑:“哎呀,还是家里好啊。”
那人和看着他俩,又看看雪花:“你们啊,该上班上班,去吧去吧。让雪花照顾我,我跟雪花说说话。”
“嗯。”
等刘淑霞跟王宪平一走,王雪花就坐过来:“姥姥,你想要啥就跟我说。我晚上跟你一起住。”
“行,姥姥搂着你睡!雪花,你先给姥姥找纸笔来。”
“要那干啥?”
“你先拿。”
王雪花跑了出去,很快拿了笔跟纸回来。
那人和想了想道:“你教我那两句,英语,我都记住了,爱,辣舞油。爱,迷死油!咋写呢?”
王雪花一呆:“姥姥,你还想学会写啊?”
“快,教教姥姥。”
“好,好。”
王雪花急忙在纸上写着大大的字母,那人和也戴上了老花镜,跟着她写。
字迹歪歪扭扭的,那人和胳膊疼,每写一会儿就要停一下,却还是坚持着。
夜里,那人和睡着了。
王雪花回到卧室,东方宏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发呆。
“雪花,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老了?”
“爸妈还没老呢,我们早着呢。”
王雪花疑惑地看他:“我记忆里的姥姥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可是现在,她变得好脆弱……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死吗?”
东方宏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的时候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为了活着的时候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日子会一天天地过去,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停留,能留下来的……只有回忆,最珍贵的回忆。”
王雪花忍不住呜咽着。
“可是……我不想把姥姥放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