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冬天的大街上，王宪平在前面蹬着车，王宪安跟东方玉树跟在后面推。板车上的两个女人，痛地叫着喊着，声音回荡在这大街小巷。
路过的行人知道这是要生了，纷纷给他们让路。
顺便还说一句“母子平安”的喜庆话。
王宪平笑着点头，蹬得更有劲了！
等他把车蹬到医院大门外，已经累得满头是汗了。
王宪平让宪安摁住车头，他则跟东方玉树一起扶着俩人的媳妇儿下了车，四个人正准备往医院里面走呢，就见一台伏尔加轿车开过来，就停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刘淑霞一愣。
那是……厂里的小轿车？
车门匆匆打开，只见杨大山迅速下了车，然后从车里把方慧抱了下来，直接往里走：“大夫，快点，我媳妇要生了！”
杨大山满心都是媳妇，根本就没注意到别的人。
刘淑霞却看着小轿车，撅起了嘴巴。
她也想坐小轿车！
王宪平怕她又喊着不生，急忙哄道：“这也没快多少！媳妇儿，咱们快进去，肯定能赶在他们前头生出孩子！”
噗。
刘淑霞嗔瞪他一眼。
这个王宪平，比车比不过人家，就让她跟人比生孩子，有这么比的吗？啊！
旁边的傅莹也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就跟刘淑霞一样，又疼得哎呦哎呦起来。
王宪平跟东方玉树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赶紧进去！
很快，刘淑霞跟傅莹躺在了同一个产房，她们两个的病床是挨着的，对面还有一张床，躺的正好就是方慧。
真没想到，她们三个居然要在同一天生孩子。
傅莹在床上疼得直打滚，她哭着喊：“淑霞，疼，疼——”
刘淑霞忍着疼，握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再坚持一会儿，深呼吸——”
“淑霞，我不想生了！我害怕——”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刘淑霞使小性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傅莹居然也不想生了。
可这东西，是说不想就不想的吗？
总要受着的。
“傅莹，你看你跟玉树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孩子都没怀上，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咋能不生呢？生孩子都这样，挺过去就好了——呼，听话！”
傅莹一咬牙：“行，我听你的！”
两人一起受着疼，手牵着手，似乎疼痛减轻了很多。
此刻，对面的方慧也疼得哼起来，她在努力忍耐着不想叫出来，一双白皙柔软的手甚至把床单拧成了绳子。
她知道杨大山抢了王宪平的科长，她没脸见刘淑霞跟傅莹。
所以，她只能努力忍着，以免影响她们。
可是，刘淑霞却对着她喊：“方慧，别怕！我在呢！我有经验，有我陪着你们呢！”
傅莹也说：“对，咱们一起生！”
方慧的眼角突然滑出泪来。
她忍着疼点头。
“嗯！”
里面的三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因为科长的事产生矛盾，但产房外面，却是截然相反。
王宪平正在跟小刘医生发脾气：“让你安排好，你就这么安排的？你咋把那人也安排进来啦？”
小刘医生也是当兵转业过来的，他之前是王宪平的手下，一向很敬重、钦佩王宪平的，当然，他也很清楚王宪平的脾气。
他这个连长，啥事都好说，一般不发脾气。
但只要发脾气，那肯定是因为他这事没办好！
小刘为难道：“连长，真没病房了。最近病房特别紧张……”
“我不管！淑霞跟傅莹可以一个病房，那个方慧，我们不跟她一个病房！绝不可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王宪平转身就走。
“连长……”
等王宪平走出来，就看到东方玉树跟王宪安站在外面，不远处，杨大山正站在窗户跟前，一心朝着外面看，似乎并不准备跟他们搭话。
产房里，三个女人的叫声还在继续。
医生已经进去了，对着方慧喊道：“使劲儿！用力！再用力！”
方慧脸色苍白，疼得满头大汗！她已经没了力气，只能无力地摇头。
医生忙道：“不能松劲儿！”
方慧却说：“让我死了吧——”
也许，这个孩子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了也是要跟着她受苦的……
说完，方慧居然真的放弃了，直接闭上了眼睛。
医生哪里见过这样的产妇，就算是难产的女人，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的！
可是方慧，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肚里孩子的死活？
“产妇，你再坚持一下！坚持！”
医生喊着，可方慧一动不动，除了眼睫毛微动能证明她还活着，整个人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这可不行啊！”医生急得要上火，产妇不配合，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这个孩子啊，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了。
见状，刘淑霞急忙下了床，她冲到方慧床前，拉住方慧的手。
“别放弃。方慧，你不能放弃！他是你的孩子，你辛苦怀了十个月的孩子啊！你马上就要当妈妈了！千万要坚持下去啊！”
“方慧！”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方慧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等开口，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淑霞……”
“方慧，别哭！攒着劲儿，别让我瞧不起你！你要知道，不管有多苦、多难，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失去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我生明中的时候，第一次，也是疼的死去活来的，我妈说，当妈的就该是头母狼，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的孩子！这里有大夫，还有我呢，你放心吧，会顺利的！你一定会顺利生产的！”
这话，给方慧打了一剂强心针。
她紧握着拳，继续用力。
旁边的医生见状，赶紧地过来指挥。
刘淑霞正要走，却被方慧握住了手：“淑霞……宪平科长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刘淑霞假装生气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来，你捏着我的手，继续用力！”
“好样的，再来！”
刘淑霞快成接生医生了。
医生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刘淑霞道：“这位产妇，赶紧的，你回你床上去。”
自己都快生了，还来指挥？
刘淑霞不以为然：“大夫，我是二胎，没事儿！方慧，你接着用力啊，我先回去躺一会儿！”
嘶，这么一折腾，肚子好像更疼了。
产房外。
三个大男人在焦急地等待。
就连杨大山也忍不住凑过来，想听听里面老婆的动静。
东方玉树坐在长椅上，手规矩地搭放在膝盖上，双拳紧握地问王宪平：“大夫进去了吗？”
王宪平看他一眼。
“东方玉树，你没事儿吧！”
“大夫早就进去了！你刚才没看着啊？”
东方玉树似乎才想起来，点了点头，吐出了一口气，拳头却握的更紧了。
他太紧张了。
太紧张了。
没过一会，他又问：“宪平，孩子出来了吗？”
王宪平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恨不得给他脑袋来一捶！
“你家孩子出来了啊？没呢！”
“哦，好。”
东方玉树继续握拳，吐气。
王宪平见他这样，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来，放轻松。你跟我学，深呼吸，来，吸……”
旁边的杨大山看他一眼，也不自觉地按照王宪平的指挥，开始吸气起来。
终于，几个深呼吸后，一声婴儿的啼哭从产房里传来。
三个父亲正在吸气，被这一吓，差点儿呛死，却是齐齐地冲到门前！
可王宪平跟杨大山互相一看，全都离对方八丈远，谁也不说话，都盯着产妇的门。
门开了，护士抱着婴儿走出来，三个男人呼啦一下子围上去。
“方慧家属。”
杨大山急忙答应：“我！我！”
好像是什么特值得骄傲的事。
王宪平转过头，跟东方玉树再次坐到长椅上。
那边，护士把孩子交给了杨大山：“是个男孩儿，六斤九两。”
杨大山随便扫了眼孩子，又问：“我媳妇儿呢，她咋样？”
护士点了点头：“产妇身体比较虚弱，一会儿送病房观察，估计要住几天院。”
杨大山一愣，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走了。
等他再回来，孩子就没有了。
东方玉树奇怪地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孩子呢？”
扔了？
杨大山瞥他一眼。
“等方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