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黑时,也无半点音讯。竹舍搭在花迷林入口,出口有万花剑飘门接应的门人,有人走出,便会带到此地,但直到现在,也不见一人前来,想必都还没走出来。
淳于明不禁道:“天已这般黑,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怕更走不出来。若此以往,饿都能把他们饿死里面。”
花不败道:“这淳于少侠倒不必担心。迷林里什么树木都有,还有不少草菇野果。他们只要不吃下毒蘑菇,毒果子。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萧云生接道:“若哪位才俊武功高强,说不定还能打下几只飞禽,烤肉吃。”
花不败笑道:“不错,这花迷林虽没什么毒蛇猛兽,各种各样的鸟儿倒是不少。花某在这迷林里,草菇吃过,野果吃过,麻雀吃过,鹦鹉吃过,甚至我还吃过一窝不知何时安窝落家在此的猫头鹰蛋。而猫头鹰发现花某后,我便把它打下,一起烤着吃。”
淳于明蓦地想起自己在居南山时,也是这般杀野兽飞禽果腹,不免有了一丝想进入花迷林,挑战一番的念头。但碍于慕君在此,若她误会自己进林,是为了花蝶衣,岂不糟糕?便即不语。
不会门人送来简单的酒菜,几人各自吃了。吃饱饭后,忽听“嗤……卟……嘭”的数声,一支烟花弹直射入空,炸裂开来,绚丽夺目。看来有人实在被逼到迫不得已,无可奈何,放弹请求接应的地步。
过得大半个时辰,那人才被带了过来,乃少林俗家弟子,乐为。他满脸惭愧,唉声叹气,道:“花门主,在下无缘结识花小姐,这就告辞。”花不败起身拱手道:“恕不远送。”乐为拱了拱手,跟着门人离去。
淳于明不禁心想:连轻车熟路的万花剑飘门门人,进林把乐为接应出来,都花大半个时辰之功,而从未进去过的人,焉能走得出来?
又过不久,三支烟花弹入空,再过大半个时辰,泰山、嵩山、华山,三大派的武林世子,便来到竹舍前,皆面色不好,惶愧不已。匆匆寒暄几句,便已离去。
其时月光黯淡,残星稀疏,已快深夜。花不败道:“慕教主,淳于少侠,花某看二位不必再等,今晚估计没什么结果。二位还是先去歇息,明日再来。”
淳于明道:“没事,我在这歪一会即可。万一有人出来,还可问问里面什么情况。”当即往竹墙上一躺,靠着睡去。
花不败无可奈何,客人在此,他如何好意思不陪,自行前去睡觉?只好也靠着竹墙,闭眼歇息。
慕君更是关心混通等人的动静,亦不想走,也靠着竹墙休息。
这一夜,又放弹出来七人,分别是恒山、衡山、越山、蜀山、巴山、黄山、湘山,等七位武林世子。还在迷林里的,只剩九人。
但次日一早,轩月圣教的三大长老,也放弹走了出来。慕君问其情况,白旗堂长老道:“真他娘的邪门。本来我已做好记号,绝不走回头路。偏偏就看到我留下的记号,走了回头路。而且还能看到其他人留下的记号,但想找到其他人,却找不到。”
紫旗堂长老道:“本来我想毫无章法可循,草木花丛全是乱七八糟的变幻。谁知他们门人进林后,却深知变化规律,左算右算,一会看天,一会看地,神神秘秘,云里雾里,到现在我也不知花迷林里究竟有什么门道。”
粉旗堂长老道:“与其在里面浪费功夫,不如早点出来喝酒。昨晚吃点野果,差点没把我酸死,搞得我现在肚子疼。”
花不败道:“花某早已备好酒菜,请三位长老,回客房用膳。”
三人道:“多谢。”慕君道:“那你们有没有见到混护法和覃护法?”三人摇头道:“没有,里面大的邪门。本来在一起,走着走着,莫名其妙的却分开。不知用的什么障眼法。”
花不败呵呵一笑,甚是得意。道:“三位长老不必见怪,说不定无一人走得出来。到时花某还得再请你们,前去下一场。”
三人兀自叹息,道:“只盼没一人走得出来,大家全当此关没比,直接去下一关。但现在又渴又饿,教主,花门主,我们先走了。”慕君道:“去吧。”花不败道:“请。”三人拱了拱手,便已离去。
中午时,常乐和游涛,即便是神农帮已故长老,游松的小儿子,二人先后放弹走出,自行作废。余下的便是混通、覃玮、瞿常洛、易玺四人。但这四人,都自视甚高,甚为自负,皆抱着一种打算,即使自己走不出去,那自己也得当最后一个放弹让接应的。如此一来,也算面子上还有点光。
两日后,这四人也没放弹求应。淳于明不耐道:“若他们干脆住在花迷林,打鸟为生,该当如何?”花不败笑而不语。慕君冷声道:“不出三天,他们必受不了,绝不会一辈子住在这林里。闹不好混通还会耍聪明,约他们一起出来,全当此关作废。”
淳于明道:“也是。以混通的急性子,他能再忍三天,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哎呦,但他没有烟花弹,这……他想请求接应,咱们也不知。”
慕君冷笑道:“他要有烟花弹,凭他的急脾气,估计早出来,岂会忍到现在?以他的身手,想饿死渴死在这林里,未免有点难,不必为他担心。”
三日后,慕君再也坐不住,居然这四人要拼到底,谁也不放弹出来。而她已夸下三日之后,他们必出来的海口,未免脸上挂不住。道:“这花迷林到底有什么古怪?当真这么难?我进去瞧瞧。”
花不败忙道:“慕教主,你进去事小,但恕花某说话不中听。若万一慕教主走不出来,岂不大损慕教主威名?”
慕君道:“我岂会走不出来?我若走不出来,天下还有谁能走出?”忽想起花不败便走过,此话说的极为不妥,道:“我要创下第一次进,便能走出的先例。到时花门主,可不要怪罪。”
花不败微笑道:“若慕教主初次进,即能出,便算我万花剑飘门花迷林,浪得虚名。花某立即找人拆除。”
慕君道:“好,一言为定。我就跟你打这个赌。”说着便要进林。花不败喊道:“且慢,快给慕教主拿来烟花弹。”慕君迟疑一下,道:“不必了。我属下还不用这玩意,我更不会用。”说着身影一掠,便已进林。
淳于明暗惊,大喊道:“等等我。”也不给花不败打招呼,忙闪身跟上。怕耽误片刻之功,追不上慕君。而他之所以毅然而然的进林,自然是担心慕君走不出来,根本不考虑,直接跟进。
跟着慕君沿着树梢,一路往东掠进,顷刻间,便奔了数里。但慕君毫不停歇,一直迎着太阳,往东疾奔。其实她这么做并非绝无道理,乃是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绝对不走回头路。即使花迷林再大,但总有边,朝着一个方向直走,焉会走不出去?
但诡异的是,花迷林好似无边无际,沿着太阳总走不到头。奔了小半个时辰,好像还处于花迷林入口,原地未动过一般。而她连奔小半个时辰,确实有点疲惫,不免落地歇脚。淳于明见她停下,忙落到她的身边。
慕君虽早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但她不敢回头,以免分心,走岔路。不过后面那人内功极佳,始终甩不掉,除了淳于明,还会有谁?但她还是明知故问道:“你怎来了?”淳于明道:“我放心不下你。”
慕君道:“我看你是觉我走不出去,进来多管闲事。”淳于明哭笑不得道:“那好。我一直跟你走,绝不多说一句话。只要能走出去,全是你的攻劳。”慕君道:“少废话。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淳于明道:“花门主已明言相告。迷林里的花草树木,一会一变方位。咱们虽是朝着一个方向直走,但难免遇到无路可走之境,绕路改道。这般以来,绕着绕着,便绕得远了。不知不觉中,已走岔方向。况且太阳也在慢慢移位,正东改为偏东。再遇到花草树木方位一变,左绕右绕,永远跑不到头。虽然感觉一直在走,实则原地未动,只不过绕个圆圈,兜圈子罢了。”
慕君道:“废话,这些我能不知?我问的是你有没有什么主意?我若真走不出去,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淳于明嘿嘿一笑,道:“若能陪慕教主长居在此,我反而觉走不出去更好。”慕君焦急之下,难免心中爱慕之意,全被压制。此时听他如是说,情感逐渐迸发,嗔道:“胡言乱语。大半年了,也没见你去找我。我若不来蝴蝶谷,你是不是要参与竞选,娶花不败的侄女?”
淳于明举手朝天,道:“天地良心。我若知花门主请我来是为招婿,我死都不来。而且咱们不都同时得知,花门主请咱们来此的用意?”慕君道:“那你怎不去找我?”淳于明叹道:“主要我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光明正大的娶……娶你,所以没脸见你。”
慕君道:“若你一辈子都想不出来,我难道白白等你一辈子?”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态变了。或许是摸清自己的心意,或许是看清淳于明的心意。以前想靠近他,却把他推开。现在想靠近他,他却把自己推开。以前问他能不能等自己,现在自己却不想再等。甚至她这句话虽然简单,但包含的意思却很多,有指责,有埋怨,有表露心意,有激将之意。总而言之,现在她不想再等。等的肝肠寸断,等的心急如焚。
淳于明道:“我……不如……你……不再等我,因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慕君淡淡一笑,道:“你过来。”淳于明走了过去,离她三尺。慕君招手道:“再近点。”淳于明又走一尺。忽然“啪”的一声,慕君怒扇他一个耳光。淳于明猝不及防,又惊又怒,脸被掴的生疼,捂住脸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慕君火道:“你说干什么?你不知我为什么打你?”淳于明道:“我……罢了罢了,你想打就打。就算我愧对于你,无用草包。”放下手,暗自生气。毕竟谁被突然打一耳光,不立马还手,还忍气吞声,已是很不易的肚量。换而言之,打人不打脸。慕君若非气得无从忍受,岂会打他耳光?
只是慕君见他好像微有对自己不满的意思,心下大为不忿,道:“怎么?你还挺不情愿?你可以还回来。来呀!”说着把脸递上前。淳于明连退两步,道:“你这是干嘛?”慕君道:“让你打回来。你不是觉我打你亏?让你还你怎不还?你若不还,证明我打你不亏。”淳于明听着她咄咄逼人的口气,不免心下恼怒,道:“你……也罢,好男不跟女斗,你说什么是什么。”
慕君道:“你这什么态度?咱们快一年没见,你以为我想打你?”淳于明道:“我……”想起确实与她快一年没见,不曾去找她,不禁心肠软了下来,道:“怪我怪我。不过眼下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咱们得想办法如何出去。”
其实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情感,随着日子越长,越来越深。而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情感,未免随着日子越来越长,越来越淡。况且淳于明实在想不到,如何光明正大的娶她。他若提出娶慕君,齐王必是第一个反对,如果齐王拿朱淑妍的事大做文章,他焉能应对?迫于压力,他未免有点想放弃。
慕君道:“我看现在不是想办法出去的时候,而是说说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正好四下无人,你说说你这快一年,你都干了什么?”淳于明道:“没干什么。足不出户,饮酒作乐。”慕君心下一凉,道:“这么说,你从未想过娶……去找我?”淳于明道:“不是,也算是。起初我的确想去找你,但后来我觉咱俩好像无望,便……”慕君道:“便打消这个念头?”
淳于明无言以对,憋了半晌,道:“慕君,你也不想想。前有我们王爷和皇上,后有你们大汗,中有江湖武林,咱俩这……”慕君道:“那你为何答应要娶……要去盛京找我?”淳于明道:“我……一时兴起,热血冲头,没细想。”
慕君的心已凉到谷底,道:“好样的!原来你都是在骗我。亏我慕君自认聪明绝顶,居然被你骗了这么久。跟个傻瓜一样,天天望着南方,其实都是空等。你觉咱俩若想在一起,艰难险阻,高山难越,这当然都可以,但你万不该骗我。你今天给我说个准话,你到底还想不想娶……履行你答应过我的承诺?”
淳于明道:“反正我会为你终身不娶,至于别的,我若真办不到……我也没办法。”慕君凄然一笑,道:“你现在说的煞有其事,比唱的都好。再过几年,你若还这么想,我慕君简直白活一场。还为我终身不娶,你少说这些鬼话。你就是不肯……”说着居然语气带上哭腔,堪堪忍住,道:“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杀了朱淑妍,你为何不明说?难道她的死,就对你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淳于明心里何尝好受?但总而言之,朱淑妍的死,对他确实打击很大,况且他还答应过朱淑妍的临终遗言。不过听着慕君略带哭声的‘比我还重要’,他登时情意冲头,立想落泪。道:“她活着的时候,自然没你重要,但她已死……我真觉我对不起她。我若杀了混通和覃玮,你……你能原谅我?”慕君干脆道:“能!只要你觉他们俩该死,不用你动手,我立马替你杀。”
淳于明道:“你……那是,我是没杀,你自然能这么说。我若真杀,到时你再看看你会怎么说。”慕君迟疑一下,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杀我十多年的好兄弟,我定不会放过你。但……假如……咱俩……成……成亲,我岂会为了别人去杀你?哪怕他是我的好兄弟。”
淳于明道:“当然,你若杀郡主时,咱俩已成亲,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但那时不是没有。反正……哎呦,我求你。咱俩别说这个,说点别的。难道你想一辈子住这花迷林?”
慕君冷笑道:“刚才还不知哪个人说,只要能跟我一辈子在这,压根不急着走。”淳于明为之愕然。慕君接道:“况且这件事对咱俩很重要,早点说开,早点了断。拖来拖去,能拖出什么结果?你就给我说个准话。咱俩是一拍两散,还是出了这迷林,便择地成亲?”
淳于明苦笑道:“你现在这么想嫁我?”慕君又羞又怒,道:“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现在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淳于明热血一冲,道:“他娘的,行,人生在世,难得如此有情有义的红颜女子。本王这就带你出林,纳你为王妃。八抬大轿,把你从盛京接到南京。谁若敢拦着,王爷不干了,咱们远走高飞。”说着豪情当头,过去揽住她的腰,道:“走。”拔地而起,揽住她径直朝着太阳奔去。
慕君又好气又好笑,她还从未被人这般“无礼”过。但想起他刚才说纳王妃,八抬大轿的话,不免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含着笑意,也伸手勾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