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爷！快过来坐！”
秦芳菁抢先开口招呼着明洋，江雨城、江明灭亦一脸善意的看向门口。
明洋落座后并不拘谨，亦无言语，眼光依旧在雨晴身上寸步不离，神情极为痴迷，芳菁见状忍不住一乐，说道：
“明少爷，你这是要吃人么？这冰天雪地的，就不怕把这冰雪美人看化喽？”
说着一把搂住雨晴，作势轻拂其脸蛋一下，又故作惊诧道：
“哎呦！可不得了啦！我晴妹妹脸烫得很呐，不知这心里……”
雨晴赶忙推开芳菁，捂面道：
“哪有！姐姐没个正经！”
说话间，玉手遮面，眼光迷离，朵朵红晕跃然于脸上，模样好不娇羞。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雨城见状也微微一笑，语气稍带几分揶揄道：
“我说明少爷，你这鼻子耳朵可都足够灵光啊！还真能寻到我们呐！”
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明洋一时有些慌乱，赶忙道：
“二先生莫要取笑！适才口渴，路过这茶馆进来喝杯茶而已。不想在此与几位相遇，实属因缘巧合，因缘巧合！”
“得了吧！方才在郎家我见你喝了好几碗茶，这会儿还能口渴？那郎家的‘黄山毛峰’是上品中的上品，连我都不忍释杯，你堂堂明少爷，又岂会来这小茶馆喝花茶？”
明洋一听，脸色更加局促，明灭拍了拍其肩膀，笑言道：
“行啦！这会儿都不是外人，都知道你的心思！方才你还没进屋，四儿就一个劲儿的念叨你呢！”
心思被众人说穿，明洋索性不再掩饰，含情脉脉的对雨晴道：
“晴儿，这大半年来，我当真是日夜想念你呀！那东大营一片荒凉之地，一眼望去全是不见边际的苇荡，我心里……”
“哎呀明哥你别再说了！我岂会不懂……”
众目之下被明洋火热倾诉相思之苦，雨晴羞得如三月桃花一般，虽出口打断，但听其对自己深情不移，仍觉心中一片暖意。
明洋还要再说，却被芳菁顽皮的打住道：
“哎呦行啦！你要说的我晴妹妹都懂！你可别肉麻啦！我们也在这坐不了多久，还是谈点正事儿吧！”
明洋连连点头，说道：
“秦小姐所言极是！你与晴儿相密闺中，自然深知我俩这一路坎坷。”
明灭见众人言语皆已透亮，脸色重新严肃起来，说道：
“我们且继续方才的话题，菁菁，你才说到你们两家结仇于京城，还没说是因何结仇呢！”
明洋听闻此话，也顿时来了兴趣，竟没料到这江家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对秦郎两家的仇事感兴趣。眼下恰有秦家人在，正好能一解心中之惑了。
芳菁却微微摇头道：
“三哥，并非我刻意隐瞒，而是我爹从未对我们提及过此事，这么多年，我也只是从我娘的三言两语中稍微了解了一点。再说那都是我祖父一辈的事了，我爹那时才是十岁孩童，可能连他都记不大清了。”
明灭听罢略显失望，一脸正色道：
“按理说，几十年都过去了，你们两家早应该化解一些了。如你所言，那时秦四爷和郎五爷都还是孩童，又能谙得多少世间情仇！却不想一直仇斗至今，这半年光是给你们两家人治伤接骨，我都来了不下五次了。”
明灭说完，端起茶碗开始喝茶，雨城又接言道：
“秦小姐，这本来是你们的家事，我等皆是外人不应多问，只是你与四儿是闺中密友，又与三儿情意连绵，我们这才如此关心。说到底，此事真应当早作了结，不然任凭这般发展，他日不知还会有何祸患！”
芳菁听完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声。明洋见几人一时皆不开口，便对雨晴说道：
“晴儿，你经常与秦小姐一起相处？”
雨晴点了点头，明洋心中兴奋不已，又道：
“我曹家店与秦染坊相距甚近，如此，日后我俩不也能时常见面了？”
雨晴一听，低头微微一笑并未做声，一旁的芳菁接过话茬道：
“哎呦！明少爷，听你这话儿，以后是不是要时常爬我们家墙头啦？你可得看住晴妹妹呦，我那弟弟天赐……”
雨晴忽然推了芳菁一下，后者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住嘴。明洋见状，心里轻划过一丝狐疑……
……
回家之后，明洋骤然发觉气氛不对。
进院之时，明星正倚在阁楼上观望着什么，明洋向其摆手示意后，明星却有些慌张的回应了一声，便匆匆回屋去了。明洋正纳闷时，见长顺低眉顺眼的从身边路过，对自己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要走，便一把拽住其辫子，生生的把长顺拖回了自己面前。
“你小子怎么神神叨叨的？见了我咋跟见了瘟神似的？”
长顺回头巴望了客厅一眼，诺诺道：
“少……少爷，没什么，老爷在客厅等你呢……”
说完，未等明洋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疾步而去。明洋对着其背影暗骂一声，迟疑了一下进了客厅。果然，曹四爷正危坐于正中等着自己。
“爹，你……”
未等明洋一句话说完，就见曹四爷抄起案上茶碗，猛的向自己扔了过来。明洋本能闪身一躲，只听一声脆响，又一个茶碗为曹家尽忠了。
明洋对这样的情景早已不陌生，二十多年来，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只茶碗，被曹四爷毁于这般。此刻又躲过一劫后，明洋已丝毫不觉得后怕，一脸淡定的问曹四爷道：
“爹，我又咋的了？”
“哼！你还有脸问我？你他妈的干啥去了半晌才回来！”
曹四爷此言一出，让明洋心里少了几分底气，去仍旧装出一脸茫然，说道：
“我……我去后小庙子闲溜达一圈，咋的了？”
曹四爷听后冷笑一声，反而收起一脸怒容，阴笑着问道：
“哦？去后小庙子了是吧？那你倒讲给我听听，今儿个茶馆里是谁说书啊？说的哪部大书啊？”
明洋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仍装得一本正经，闪躲着曹四爷锐利的目光，答话道：
“我离开那会儿才说上，好像是天津卫的侯老板，在说《杨家将》吧……”
“我他妈的看你像个杨家将！”
曹四爷终还是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喝住明洋后，又道：
“你他妈的学什么不好，还学会穷白话了！还侯老板！我看是江老板在说书，说他们满门的江家虎将吧！”
眼见谎言被戳穿，明洋听闻父亲所言反而忍不住一乐，曹四爷见状火气更盛，怒骂道：
“你他妈的还笑得出来？大半年啦！一听见那江家女子来了，你他妈的就跟猫闻见腥了似的！我就问你还要不要张脸！还记不记得你奶奶是怎么死的！”
四夫人在楼上听见了客厅里动静不对，赶忙小跑下来，见这父子又吵了起来，一脸无奈的劝道：
“哎呀我说你们爷俩儿，这大半年没见着了，怎么刚一团聚就又掐上了？”
此刻若是放在半年以前，明洋定会和曹四爷针锋相对分毫不让，但自从东大营归来，他学会了隐忍，一望无际的蒲苇荡牵扯着他的思念，也消磨了其身上的戾气。
“他都多大个人啦？你以为我当真乐意跟他斗嘴玩？出去大半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回来继续给老子丢人！”
看来，四夫人是清楚这父子二人因何而争吵，听曹四爷絮叨了半天后，上前拉了拉明洋衣袖道：
“儿子，听娘的，以后咱少和江家人来往，别总惹你爹发火啦！”
明洋只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闻言后轻轻点了点头。四夫人见此脸上一喜，正要回头相劝于曹四爷，却听后者说道：
“哼！你还信他的？他说不见就当真不见了？这么大个活人，我还能把他绑在家里不出门？今儿个要不是李先生瞧见他了，我还真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
曹四爷此言一出，明洋心头登时一阵火起，暗骂这洋人真是闲出屁了，此刻他若在自己面前，真恨不得一顿老拳把其打趴！
恼怒归恼怒，明洋还是强压住了心头之火，回房之时一路嘀咕着：
“死黄毛你等着！明儿个老子就教教你如何做人！”
……
日薄西山，炊烟袅袅，黄昏间的西城，掩映于皑皑白雪之中，苍茫而无暇。
最凄美的诱惑，莫过于西城黄昏的落寞；最委婉的传说，正如那西街夜半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