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小声道，生怕扰了面前这蛰伏的猛兽，“而且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看到有风星的家人、朋友与大人有联络。”
的确，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秦玄戈去过暗星，去过海星，也去过格里泽主星，却从未有听说他去过风星。
他抬眸盯着她。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想，可能大人在风星有什么伤心的回忆，所以……”
“所以你以为风星里有什么让我惧怕的？”他反而淡淡地笑了，“这个选择，的确出乎意料。”
她不吭声，有些时候，不和他人走相同的路才能成功。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透着危险的意味：“不过你想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整个风星，都臣服于我？”
他并非不去风星，只不过没去过风星表面罢了。
楚摇光浑身一颤。一个城市臣服于一个人？这是什么概念。
秦玄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说的话是真的，不禁冷汗淋漓。
掩去惊讶和恐惧，她乖顺地说：“大人，我逃跑是因为以为大人会把我送给唐先生。”
秦玄戈看着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沈子丰。”
沈子丰，又是沈子丰，秦玄戈突然觉得那几日让沈子丰进府这件事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秦玄戈冷冷地笑了：“楚摇光，我看上你，是因为你还有点意思。可有个人，你看错了。”
“……”
“沈子丰，就是所谓的好人，刚正不阿、乐善好施。”秦玄戈拿出烟点燃，辛辣的烟草味穿过来，淡淡的，夹杂着海风的气息，是他一贯的喜好。“当日如果你向他求救，我一定会把你给他。现在你就应该已经在某个城市，呼吸着自己的空气，保持着你的自由。可你却没有相信他。”
楚摇光心中一震，沉思片刻，却冲秦玄戈淡淡地笑了。
“大人，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秦玄戈长眉微微一挑，透过袅袅烟雾看着她。
“选择不信他，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做的风险最小的决定。做决定就会有后果，必须承担。”她以从未有过的真诚坚定的目光看着他，“而且，地面的自由，只是下下等的自由。天空的自由，才是摇光真正的自由。大人，你也看到了，我能飞越碎石带了……还是在那种……请相信我会努力，我会向你效忠的，永不背叛！”
秦玄戈忽然抬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放到大腿上。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他的俊脸近在咫尺，两道浓眉漆黑凌厉，双眼深邃锐利，令楚摇光无端端想起锋利暗沉的匕首。
他在打量着她，目光紧紧压迫着她，她却不敢低头。
“陆助理会安排，你先去空军一年。”
“空军？”她以为会在他手下受训。
他不理她的疑惑，径自道：“一年之后，成不了优秀飞行员……”
“任凭大人处置，送给唐先生。”她答得十分有底气，虽然她心里对于优秀飞行员完全没概念，但她知道，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看了她一眼，手劲加大，捏得她的脸丝丝生疼：“记住——我用过的，不喜欢任何人沾手。”
“记住了。”
他点点头：“受训回来，外面那架猎豹就属于你。但在我点头前，不要企图逃跑。三千光年范围内，你跑不掉。”
楚摇光呆了呆——三千光年？
秦玄戈再厉害，也不过是暗星一颗行星上的治安焗长，如何夸下海口，染指三千光年？
可她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有分量。
所以……三千光年内，都寻不到地球吗？
“回答我一个问题，刚才所说的，即时生效。”他的指尖慢慢滑过她柔软的下巴，滑向她纤细的脖子，直令她羞赧难当。
“大人请问。”楚摇光缓缓低下头，
他的手从领口探入，一点点下滑，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来自地球？”
秦玄戈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底写满了深深的探究。
楚摇光心里一惊，抬眸看着他。他的手指，依然在她胸口轻轻划动，仿佛只要回答得不对，他的手就会插入她的胸膛。
本来还有几分疑惑，不过转眼也想明白了，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自然也处在他的监视之下，只不过 秦玄戈这样问，难道他知道地球吗？
“是的，我来自地球。”她慢慢道，“我只记得自己来自地球，其他的都不太清楚了，自我醒来就在这里，关于地球，我现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真实的回忆，还是我的一个梦和幻觉。”
楚摇光很怕下一个瞬间，他就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送去检验。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正因为这样，令秦玄戈无法判断真假。
楚摇光看着眸色如墨的男人，沉了沉心，又继续问道， “大人知道地球？”
秦玄戈的目光横过来，毫无感情的看着她， 但良久都没有回答。
楚摇光能够感觉到他隐隐的不悦，但此刻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地球的消息，她顾不上什么注意，直接便问道， “请问大人知道如何才能回去地球吗？”
“没有办法。”秦玄戈很快便给出了问题的答案，但却更让人绝望。
“从别的星系来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其他行星派来的间谍，另一种便是被人强加了记忆。”秦玄戈的目光冰冷，她也来自地球？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他不得不心存戒备。
秦玄戈的手指在她身上不断游走着，她很怕下一秒这手指就会出现在她的脖颈处，将她了断。
“大人……”她慢慢抬起双手，抓住秦玄戈修长的麦色手指，“以上两种皆不可能，谁会派一个如此瘦弱的我来做间谍呢？我效忠于您，跟我是不是格里泽人，有关系吗？”
这话绝对大不敬，任何听到她说这话的人，都可以去告发，将她投入监狱。更何况她此刻面对的是掌管法制安全的高官。
可直觉却驱使她，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挑衅地回答这个问题。
秦玄戈盯着她，在不算短暂的沉默后，第一次对她露出堪称满意的笑。
“嗯……你是否与整个人类为敌，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空是无尽的黑幕，笼罩一切未知的暗沉。“战凰”号太空堡垒，如同铁灰色的魁梧巨人，悬浮其中。
李健自是个将近三十的男人，在“战凰”号服役超过五年，中尉军衔。
乍一看去，他给人极普通的联盟军人形象——高大、俊朗、沉默、可靠。而他为人的确也老实忠厚。因此，虽然他的死板个性不对舰长大人胃口，却得到舰长的绝对信任和重用。
此刻，他站在甲板上，代表舰长迎接远道而来的新人。
女孩的个子很娇小，穿着禾绿长裙，皮肤白皙，容颜清秀，那感觉就像随便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走路之间可以看出她的好身材，引来周围无数男人明目张胆或遮遮掩掩注视的目光。
李健自立刻大步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欢迎你！楚小姐，我是李健自中尉。”
女孩连声道谢，怯生生地露出腼腆的笑容。李健自心中暗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居然被送到联盟最强悍的太空堡垒？只怕舰长根本不会同意。
更何况，这军中的训练并非常人可以忍受的，就算舰长看着大人的面子上同意了她的留下，只怕这样娇弱的人也难以扛住。
战舰银灰色的金属通道里，李健自注意到女人虽然一言不发，但还是有自己判断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目光却在四处打量着。当她看到许多战机排列在停机坪的阴暗角落时，神色明显一怔。
李健自便出言解释：“是不是觉得人有点少？和平年代，一半的飞行员和工作人员，都回了地面。”
“如果卡拉发动战争怎么办？”她问。
“卡拉？”他露出憨厚的笑，“美女不要开玩笑！不会有战争的。”
女孩点点头。
楚摇光在进入舰长舱的第一秒，就快速打量一周——铁灰色的房间，舱顶很低，无端端给人压迫感。
可空间的禁锢感，比不上红绒地毯黑色皮沙发上，男人冰寒的脸色迫人。
上舰之前，陆助理告诉她受训地点是联盟赫赫有名的连铎上校管理的战舰，这令楚摇光受宠若惊。听说连铎是巫蒙族人，因为天赋异禀，才留在格里泽的正规空军。
可眼前的男人，还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暗绿色的笔挺军装，大名鼎鼎的连铎上校至多不过三十五岁，脸形方正，皮肤粗糙，胡楂满脸，五官英朗，不一样的是，他有一双暗绿色的眼眸，其他的巫蒙族人特征，在他身上已经看不了太多了。
在他看到楚摇光后，整个人仿佛被一簇怒火点燃了。
那双暗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怒气，看向她的目光仿佛看向一个理所应当的弱者，虽然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很美，但还是莫名的让她感到不舒服。
这样的对视长达两三分钟，楚摇光感觉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终于他动了，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摁电话的手指都仿佛藏着巨大的怒气一般， “陆北廷！”不能撒向女人的气都撒给了陆北廷，他怒喝道， “你说给我个出色的苗子，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你小子有病啊！立刻领回去！老子舰上不要女人！
“你别拿老子欠你的人情说事……不不不！我以为是男人才答应……什么？大人让你安排过来的？！
“好好好，老子说话算话，但绝不会因为你对她手软！到时候她哭着回去找你，就不是老子不守信用！”
他“啪”地把电话一摔，“砰”地往沙发上一坐，低头沉思了两秒钟，忽然抬头，目光阴沉地盯着楚摇光。
两人大眼瞪小眼。
眼看他目光一敛，似乎就要发作，楚摇光没等他出声，忽然用力把自己的行李往地板上一摔，骂道：“这个浑蛋！”
这下换连铎诧异地看着她。
她生气而委屈：“我被他送来之前，也不知道这艘舰上没有女飞行员。”
连铎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视一圈，不出声。
楚摇光的声音平静下来：“大人，我也没料到让您为难，但是我……”
“不用说了。”连铎打断她的话，眼神轻蔑地看着她，“既然我答应了姓陆的，半年时间，如果你不能通过基本考核，就给我滚！”
楚摇光双拳紧握垂于身侧，深呼吸后道：“好，我会证明。”
连铎作为为数不多的巫蒙族军官，他的战舰上也多了许多巫蒙族的面孔，楚摇光在相处时发现巫蒙族人要比拉普族人更好相处，也就和巫蒙族人走的比较近。
训练的日子虽然很累，但却让人觉得踏实。楚摇光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些战机，脑子里像是学习过一般，熟悉极了，这也让她进步很快。
六个月弹指一挥间。
“在想什么？”清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楚摇光回神，她正跟着飞行队长、上尉慕枫，执行人类与卡拉边境的联合巡防任务。
“想你的情人吗？”慕枫淡笑，“摇光，这样我可是要伤心的。”
楚摇光笑而不答，转头看着舱外：“这些巨石阵真漂亮。”
慕枫抬头看了一眼舱外灰褐色庞大粗陋的巨石阵。这是边境处最著名的大型巨石阵，据说所有巨石体积累加，能有暗星那么大。
虽然壮观，可楚摇光一个小女孩，居然喜欢这样粗犷的美？
他盯着她：“摇光，想不想去亲手摸摸巨石？”
太空行走，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以前楚摇光只在电视里见过那个时代最顶尖的飞行员有这样的机会，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悬浮在太空中，这样渺小这样真实地感受宇宙的气息。
数米外，慕枫坐在驾驶舱内，面带微笑看着她。她轻轻漂浮在最大的一块巨石表面，隔着宇航服触摸着那嶙峋暗黑的巨石。
趁慕枫不注意，她关掉了通讯频道。
“你真美。”她轻声叹息，“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几百万年？几千万年？”
她的手指慢慢抚摩着那冷黑的表面，不知为何，面对这没有生命的存在，她却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巨石阵，你见过地球吗？”她低声自言自语，“我跟你一样孤独。我找不到自己的家……我的爸妈、同学、朋友……”
深呼吸定了定神，将差点儿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了回去。她重新打开通讯频道，耳际依然安安静静，她回头望去，愣住了。
慕枫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她，目光……十分温柔。
“摇光……”他声音闷闷地传来，“你摸它就跟摸情人似的……”
楚摇光“扑哧”笑了：“是啊，被你猜到了，它的确是我的情人——我现在回来。”
总舰的作战指挥中心十分宽敞，数排薄如纸卷的电脑背后，技术与指挥军官们统统站立，鼓掌迎接慕枫和楚摇光。
趴在人类边防官身旁的，是一只成年卡拉。暗灰的盔甲，凶狠的爪牙，整个身体就像是被一坨坨的铁块堆积而成，庞大却不笨重。而当那棕黄色的兽眼冰冷地扫视过来时，只令人觉得汗毛倒立。
“女王荣耀。”卡拉边防官的声音像是从地窖发出的。
“女王荣耀。”慕枫肃然对边防官答道。
边防官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语气冷淡：“上尉一表人才。”
卡拉边防官没头没脑夸了慕枫一句，便与人类边防官前往甲板引渡流寇。
慕枫和楚摇光驾机返回战凰。
掂量着手中的小金块，慕枫笑得很欢喜：“所以我最喜欢和卡拉联合巡防，出手真阔绰。”
楚摇光摩挲着自己的金块，问道：“他们都会说人类语言？”
“当然不是。这一代女王亲政之后，学习人类语言的卡拉才多了起来，但也主要是些军官和高级兽族。不过说到卡拉女王……”慕枫露出怪异的神色，“真是恶心。”
“恶心？”楚摇光疑惑。
“听说她是半人。”慕枫答道，“她的父亲，是人类。”
楚摇光张大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脸兽身的女人形象，爬行前进，只觉得毛骨悚然。
“的确恶心。”楚摇光皱眉。
“听说那个男人还曾是一名年轻出色的军人。”慕枫目露鄙夷，“真是人类的耻辱。”
人类联盟曾经有最严厉苛刻的飞行员培养考核措施，在二十年前与卡拉的大战中，培养出许多优秀的空军军官。而在和平年代，这些严格的规定并没有被完全贯彻执行。
但在连铎的战舰，这些规定都被一丝不苟地执行。这也是战凰号成为联盟最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