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周绍文又来了。
我看着他把进出梁氏当进出自己家一样随便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难免刻薄,“周总走错了地方吧?我可不记得梁氏有周总这样的员工。”
周绍文倚在门上,对我笑了笑,说,“我说了,要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我说,“我记得我似乎并没有答应你要见他们。”
他能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无非是他的狐朋狗友罢了,我没有多少兴趣。
所有对于扳倒他没有益处的事情,我都没有兴趣。
“我也没有问你的意见。”周绍文弯了下嘴角,“他们在会议室。”
神经病!
我控制不住心里涌起一阵怒气,冷笑着站起来,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说,“好啊,见就见!”
我本来是想着,去见见周绍文所谓的那些人,然后当着他的狐朋狗友让他给我一起滚蛋,可我没想到,一进会议室,竟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梁总。”
“梁总您好。”
“梁总……”
四五个在娱乐圈有名有姓的实力派艺人纷纷站起来跟我打招呼。
我的脚像是生了根,站在门口,这几个人我都知道,熟的不能再熟了。
宁晓,国内新生代演员,从小就是童星,一路走过来,演技受到了许多老艺术家的赞誉,并且刚刚从春夏电影节回来,拿到了最佳女主。虽然春夏电影节和金星奖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是业内有名的奖项,何况她这么年轻,未来不可估量。
胡嘉欣,也是一位有实力的演员,只不过作品红到出圈,但是人却一直不红,一直做女配,不过业内名声特别好,奖项也是拿了个大满贯。
王可,大学的时候就演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后来拿到了金星奖,而她也一炮而红,不过现在还没毕业。
赵菲菲,就更不用说了,影后级别的人物,已经是超一线了。
这几个人,除了赵菲菲,其余全都是非常有潜力的二线,如果打造好了,冲击一线和超一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让我感到害怕的,是,这几个人,都是周氏旗下娱乐公司的艺人。
周氏旗下的娱乐公司,是可以和煊城相提并论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数不胜数,一线和超一线比b城所有的小公司加起来都要多,这四个人,老实说,并不是周氏娱乐公司特别拔尖的人物。
可却是我想要去挖的。
之前打算挖吴泽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做,在周氏娱乐公司所有的艺人里选了又选,选中了这四个人。
因为名气还不够大,所以挖的价格不会太高,而且以周氏娱乐的竞争程度,这几个人可能也已经到顶了,应该也比较好谈。
而最主要的,是她们的潜力。
只是,吴泽冰的事被搁浅之后,这几个人我也渐渐歇了心思,梁氏国际连个一线都没有,拿什么吸引她们过来?画饼吗?
都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了,谁还会相信空口白话的承诺呢?
可我没想到,周绍文竟然把这四个人送了过来。
这让我感到害怕。
没错,是害怕。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揣测到我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把她们送来,我只知道,我在周绍文面前,似乎是真的能够被一眼看透。
这个男人的可怕,我再一次领略到。
“周总,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我依旧没有走进会议室,只是站在门口,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语气平静的问。
周绍文说,“送你的礼物。”
我便笑了,“无缘无故送这么大的礼,抱歉,我不敢收。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教训我记得特别清楚。”
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是周绍文曾经在我面前,狠狠吼出的一句话。
那时候,我很喜欢他,每天缠在他身边,想要他看看我,看看那个曾经只会哭的小姑娘,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少女,想让他看到我的好看。
他明白我的意思,却不屑一顾,有一天,在我持续的努力之后,他站在我面前,狠狠地打翻了我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做好的,送给他的礼物。
那天,他高高在上的,那样看着我,冲我吼,“梁娉,你别做梦了!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那句话像是刀子一样在我心里划上了深深地刀痕,我特别难过,感觉天都塌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明确的拒绝我,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大概经历过的人都懂。
我早熟,一直到现在,我变成了一个冷静理智的大人,可我知道,当初对周绍文的感情,轰轰烈烈,都是真的,并不是别人以为的小孩子一时兴起的胡闹。
可是那天晚上,我却如愿以偿了,以一种……我不敢回想的惨烈方式。
那样的牺牲,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我甚至觉得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了,只要他是平平安安的就好,可是周绍文却在我面前哭着说,娉娉,求求你了,你看我一眼吧,你吃点东西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不嫌弃你。
于是意识一点一点的回到现实,我和他,终于如我所期盼的那样,在一起了。
我原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他总有一天会把愧疚变成爱,回报给我。
可我们最终变得,只剩下了恨。
我垂着眼,往事如潮水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反复上演,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却变得十分的迟钝,而遥远。
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苍白无力的歌声。
“尽量表现着……像不在意的……
频繁暴露了自欺欺人者……
越掩饰越深刻……”
很快被人挂断,我全身发冷,止不住的颤抖,周绍文先发现了我的异样,几步走上前,“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来,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都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哆嗦着,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会是羊癫疯吧!”
周绍文似乎一个眼刀扔过去,那人很快就噤声,我没有力气了,腿软的在地上蹲下来,周绍文的眼神染了惊惧,他抱住我,“别怕,我送你去医院。”
他把我抱起来,我没有挣扎,就像以前一样,我只感觉自己的意识特别特别遥远,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有没有在一起我都不知道,因为我感觉不到任何存在。周绍文抱我,我感觉不到,只能看到罢了。
我听到周绍文的声音带了哭腔,“娉娉,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说个话,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这样让我想起那个晚上,可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啊。”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对不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的话听在我的耳中没有丝毫感觉,我只觉得吵。
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我的眼皮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觉得空气很闷,很沉重,每呼吸一口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黑暗中,谁的声音不带感情的响起。
“初步判定,应该是以前那件事的创伤后遗症。”
“可是已经过去五年了……她当时已经没事了……”
“病人性格比较要强,应该只是用意念把症状压了下去,现在受到刺激,所以重新控制不住了,建议立即住院,采取心理干预,不然以后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会发生什么?”
“压抑太久的人性,一旦有朝一日失控,可能会变成反社会人格,以报复社会伤害别人为主要表现。”
……
好黑啊。
我坐在黑暗中,外面的声音我听的清清楚楚,可我知道他们说的不对。
我没有什么反社会人格,我也没有什么创伤后遗症。
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一次,那时候是我被师傅带走又送回来之后的第三天,我刚醒来,就浑身抽搐着半昏迷过去。
那次的好看,和这次很像。
我直觉的,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我却并不知道是什么。
据说林月白后来把我师傅请过来,照顾了我几天几夜,才让我脱离危险,再往后,就没有再这样过了。
那时候我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病了,可是林月白告诉我,我只是太累了。我也信了。
直到今天,在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不是累。
可能是一种罕见的病。
可我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在我绝对不愿意让他看到的一个人面前,发病了。
……
黑暗漫无边际,我努力的想要冲出去,可是怎么都出不去,我很累,很冷,很饿,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候,前面的黑暗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明亮耀眼的光芒从裂缝里透进来,似乎有什么人在轻声的在裂缝那边呼唤。
“娉娉……”
“娉娉……”
“娉娉……”
我看到了希望,奋不顾身的跑过去,裂缝很小,我努力的从裂缝里面挤出去,下一秒,天色大亮,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在病房里。
正是白天,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温暖的不可思议,床头坐着一个人,周绍文。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似乎是许久没有休息了,衣服还是我昏迷之前穿的那一身,脸上的胡子乱七八糟的,整个人都暗沉的不像样。
看到我睁开眼,他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冷笑,“周总何必猫哭耗子?”
周绍文的脸色一下子平静下来,“你醒了。”
即便是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周身也是一副高贵的气势。
然后他说,“我让他们进来。”
说着就转身往外走,病房门很快打开,外面一个男人猛地推开周绍文,冲了进来。
是林月白。
周绍文被他推了个趔趄,却也没出声,只默默的走了出去。
林月白奔到我的病床前,也是一副糟糕的模样,不比周绍文的样子好到哪里去。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神中露出亮光,“娉娉,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还好。”
林月白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这孩子!知不知道大家都多担心!”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们怎么了?”
“你昏迷了整整七天!”林月白声音有些哽咽。
我愣了愣,原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昏迷了一会,没想到竟然已经是七天过去了?
可是我整个过程中,意识都是清醒的,我分明觉得,只有一会的时间啊。
林月白给我盖好被子,“我让人煮你最爱喝的粥给你送过来,你现在乖乖休息,好好养身体。”
我点了点头,说,“你是不是这几天也没休息?要不你也去收拾一下吧。”
林月白摇摇头,只是在我病床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