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成向来待妻子如珠如宝,也不愿责骂她,便说:“可是身体不舒服?让下人来收拾一下,你回去休息罢。”
简夫人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失魂落魄的盯着莫云。
一出门,她就立刻拉住莫云的手,周遭的下人们都在看她们的动静,简夫人定了定神,知道这里不方便,便道:“今晚子时,将军府西楼,还请姑娘一定要来!”
莫云实际上不想与将军府起冲突,但沈越现在还有求于人,所以她去了。
谁料简夫人见她的第一句话,劈头就问:“你胳膊上的那颗红痣,是天生的对不对?”
莫云脸色瞬间一沉,这才知道,自己白天无意拉紧身上的衣服,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失去了遮挡手臂的功能。
她和简梦蝶一母同胞,面貌几乎一模一样,连奶娘都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莫云胳膊上有一点红痣,而简梦蝶没有。
看到莫云脸上的表情,简夫人立时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眼前的少女正是她失散多年的另一个女儿,她想去拥抱莫云,但这时亡命出鞘,莫云冷冷的指着她的胸口,说:“你们想怎样?”
简夫人哭道:“我们那时都以为你死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我听人说你现在是沈越殿下的暗卫,我特意管殿下要了你的铭牌,看到你的生辰八字,才敢确定我没有认错。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莫云冷笑:“回来做什么?反正你们都是要送走我的。与其一次一次的被你们丢掉,我宁愿选择成为暗卫!”
“可你得让我们知道你还安好,我们是你的亲人啊……”
“我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可是他已经死了!”莫云忽然崩溃:“你只知道责怪我为什么不来找你,身为暗卫哪儿有再见父母的权力!而且你们是将军,你们真的有心打听,就该知道我那年根本没有死!是你们先放弃了我!”
“你们有没有尝过冬天穿着单薄的衣服入睡,被冻得晕过去又挣扎着醒过来的滋味;你们知不知道山上六十个孩子每天互相残杀,今天是你的朋友明天就是来杀你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放弃简这个姓,跟着师父姓了莫!我受够了你们所谓的亲情,你的女儿早在你送走她的那天她就死了!死在流寇手下或者死在你们十八年来不闻不问的冷漠里,毫无区别!”
莫云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简夫人惨白的脸,心头有一种恶意而畅快的感觉。
她是莫云,剑指天下的暗卫,她能证明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也可以活得很好!
莫云转身,向外走去:“我不想当你们的女儿,我当暗卫也很好。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亲情的话,请不要把我的身世告诉别人。”
“否则你就再无可能成为殿下的暗卫么?我看出来了,你看沈越殿下的眼神,很不对劲。”简夫人在她身后轻轻道:“你父亲今天早上在和殿下谈……关于立梦蝶为太子妃的事,殿下看起来并不排斥。”
莫云蓦地站住,她想说恭喜,想撑住这副冷酷的模样,但喉咙却被塞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简夫人满怀希冀的说:“我知道你父亲是想借姻亲笼络住殿下,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和你父亲说。这样,你能原谅娘么?”
像是惊雷划过,莫云瞬间竖起全身的刺,不假思索的反击道:“除非你死!”
这时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莫云顿时惊醒,她方才情绪过于激动,竟然失去了以往的警觉!
可是晚了!她只来得及回头,眼睁睁的看着那枚银针破窗而入,笔直的钉进了简夫人的额头。
莫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她缓慢倒了下去,在地板上砸出沉重的声响,临死还祈求的望向自己。
原来以为已经死掉的心,居然还可以这么痛。
莫云神经质般的扯出一个笑来,她想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可实际上她疯了一样推开窗户,眼角锁定一个快速离开的身影,手一扬,一枚暗器掷出,那人像是被她打中,身子一歪,随即消失在将军府墙头。莫云咬牙,向那边扑去,然而才出门,她就发现,自己中计了。
因为楼下,秉烛夜游的沈越和简梦蝶,正疑惑的看着浑身杀气的莫云。
有好事的小丫鬟望了望莫云身后的西楼,正巧看见纱帘掩映的尸体,她尖叫失声。而莫云看见,沈越的神情由一开始的惊讶,逐渐定格为了厌恶。他说莫云,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长剑脱手坠地,莫云呆呆的站着,那一霎那如坠深渊。
原来她一辈子想要强求的,总是离她至远;而她一辈子所爱至深的,同样伤她最深。
莫云被关在审讯室里,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倦意和化不开的孤寂。
她无数次的想起那时的场景,沈越身边站着简梦蝶,无论从身份还是外貌,两人都般配得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简成迅速赶到,在看到自己妻子的尸体时,暴怒得险些没当场杀了莫云。偏偏莫云还根本说不清简夫人到底是死于谁手,于是简成便请莫云到审讯室里去“要个说法”。
沈越无动于衷,任莫云被带走。莫云拼命扭头,想大喊沈越你一定要信我。可她只是张了张嘴,眼睁睁的看着简梦蝶冲进楼去,抱着母亲的尸身痛哭失声,而沈越轻轻的走到她身边,爱怜的捧起她的脸,为她拭泪。
最后莫云终于放弃了,她想师父我真的信了,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我能强求的。
刑讯室的人发觉怎么拷问,都没办法从莫云口中掏出一句除“不知道”之外的话了,眼看莫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他们不得不悻悻的释放了她。
因为伤口感染,莫云高烧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将军府上没一个人愿意去照料她。沈越去看莫云时,发现这个女孩奄奄一息的缩在角落,身上斑斑驳驳全是笞痕,伤口混合着生石灰,已经结痂。她手腕上也是青紫的勒痕,再深一分,就能勒断莫云握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