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上天注定的缘,他又为什么不能让缘分圆满,他就像一道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光,让她穷尽一生去仰望、去追寻,却始终没有抓住过,也永远抓不住。
“真的抱歉,你的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为你做一辈子的菜来弥补……”
躲在假山后的宋锦夜再也听不下去,霍然现身,一把拉住泪流满面的顾思桐,护在身后,狠狠打断段池生: “你知道什么?她为你早就失去了味觉,这么多年吃什么都如嚼石蜡,你做的再好再精致有什么用,她根本吃不出味道,你也根本弥补不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满面泪痕的顾思桐还来不及阻止,这番话已经字字句句砸在段池生耳边,他瞳孔骤缩,像有把把尖刀刺进胸口,瞬间无法呼吸。
天地间一片寂寂,只有风吹衣袂,发丝飞扬,段池生艰难地一步步走向顾思桐,红了双眼。
“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锦夜开始想方设法恢复顾思桐的味觉。
他尝百味、学做饭、翻遍古籍找药方,这点点滴滴顾思桐都看在眼中,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只是每当倚门望向天边那轮明月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段池生。
一个人的心很小,被另一个人装满了,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有一回,宋锦夜不知从哪弄来的稀奇古怪的药酒,把顾思桐灌个半醉,脚步软绵绵的,差点栽倒在门边,却被一只手扶住。
抬头一看,正是一袭月白长裳的段池生。
顾思桐嘿嘿一笑,脸上红晕泛起,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般地醉呓道:“池生哥哥背我回去……”
段池生一愣,月光倾洒,周遭树影婆娑,夜风掠过他们之间,他就那样看着她,点点头,像从前答应只为她做蜜露蛋羹一样的温柔:“好。”
俯身背起顾思桐,段池生深吸了口气,有什么涩涩地溢满胸腔,屋里配药的宋锦夜闻声赶出,气得直跺脚:“顾阿囡你个白眼狼!”
顾思桐才不理会呢,只是紧紧地勾住段池生的脖颈,贪恋般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无比满足地让他背着走过月下,却是嗅着嗅着,醉红的脸颊闭上眼,在风中淌下滚烫的泪水。
她说:“池生哥哥,你喜欢我好不好?”
像小孩子讨糖吃一样,她深深埋下头,嘴唇贴在他耳畔,带着酒香的低喃哀求:“求求你,喜欢我一次好不好?就假装一下,假装一下下就好……”
仿佛只有这时才有勇气,借着醉酒的名目,堂而皇之地一晌贪欢,一场荒唐。
可是这次仍然没有回应,只感觉到身下人一顿,耳旁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如湮灭之后的烟花,转瞬就在风中消散无踪。
顾思桐闭上眼眸一笑,如多年的心弦一松,终是沉沉睡去。
梦醒之后,始终要回归到现实之中。
后来的顾思桐倚在长廊,一次次回想起那夜月下告白,总是忍不住抚上脸,低低笑开。
像是酣畅淋漓地表达过一次后,那些纠缠在生命中的执念,也随风散去了许多。
人终究是要放下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所以在宋锦夜半夜三更,驾轻就熟地摸到她床边,神秘兮兮说要带她去看样东西时,顾思桐只眨了眨眼,便抿唇答应了。
那真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体会。
已是深秋时节,宋锦夜带着她驾马夜奔,去了一座山头,居然在风中的悬崖峭壁下,见到了只有盛夏才能见到的“萤火”——
并不是真正的萤火虫,而是纠缠盘绕在山壁上的草藤,一根根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若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神奇瑰丽的“壁画”。
顾思桐惊呆了,颤抖着伸手去摸,听到宋锦夜得意洋洋地在耳边道:“快尝尝这秋萤草,这可是我翻遍了医书才找到的宝贝,整个凉州城也只有这里有一片。”
顾思桐一愣,扭头疑惑:“秋萤草?”
宋锦夜兴奋:“对,就是秋萤草,也是能治好你的宝贝!”
秋萤草,因为开在深秋,形似萤火而得名,有着诸多奇效,宋锦夜翻遍古籍才找到它,发现将它与其余几种药材配在一起能医治味觉。
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药丸,催促着顾思桐吃下后,宋锦夜伸手摘下一把秋萤草,迫不及待地递给顾思桐:“快,秋萤草只有在半夜时摘下最新鲜,效果最好,等光灭了就不起作用了!”
难怪这就是他大半夜策马带她出来的原因,开始以为的幼稚举动,在此刻通通化成了无言的感动,顾思桐望着宋锦夜,久久说不出话来。
将那把“萤火”放入口中,舌尖立刻升起一股凉凉的的感觉,奇特不已,顾思桐细细咀嚼着,不知吞咽了多久,忽然皱眉:“呀,有点苦。”
她还没反应过来,宋锦夜已经怪叫一声,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地转起了圈。
夜风拂过顾思桐的眉眼发梢,她听着宋锦夜的尖叫声,直到这时才顿悟过来——
苦,她尝到了苦味,她恢复……恢复味觉了!
那一定是顾思桐心跳得最快的一次,月光如水,山风飒飒,天地间一片寂寂,只剩宋锦夜欣喜若狂的尖叫,她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心跳如雷,也跟着忍不住叫了起来。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失去味觉,如今又因为被一个人爱上而恢复味觉,世间之事太过奇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相融在彼此的生命中,让人几欲泪流。
“媳妇媳妇,咱就当重获新生,过去种种再不要想,好好跟少爷我过日子行不行?”
风中,宋锦夜大声问着,顾思桐一怔,许久没有开口,就在宋锦夜忐忑不安的时候,她忽然将头埋在他脖颈间,深吸了口气,神情赧然:“婚期……是哪一天?”
短短片刻的沉寂后,整片山崖只响起一声长笑,有人像疯了一样,风中久久回荡着他的回答——
“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