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妩媚……如妖。
谁个拥有如此一双眼睛。是她,亦或是她?
两个美丽的女子,一个潇洒,一个妩媚,当中发生了一个故事,缠缠绵绵,直至,当中一个含恨而终。
故事应就此终结,人死了还有什么好说。
可是,其中一方,在死去以后,却依旧纠缠在生前恋人的身畔,不离不弃。
”唉...”
夜半风里传来一声嗟叹,由一名女子,传给另一名女子。
原是美丽的爱情故事。
美丽的女子爱上美丽的女子,但可惜,当中掺进了太多的恨。
那恨,像魔。那恨,像茧,生生世世,像困兽般,牢牢把人困住。
死了,那恨依然在,那含恨而终的女子……
忘不了,有些事总是忘不了。
当天相认时,铃风会永远记得,那一天,阿霜以何种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娇羞的,怯怯的,梳着两条油光乌亮的辫子,抱着大大一个包袱,当中插着一把油纸伞,低着头从光明的大门外走近来。
真的,铃风依然记得阿霜背着阳光走进来的姿态。
从阳光走进黑暗,自那一刻开始。
阿霜在那幽暗的走廊一站,众人立刻呆住了。
戏班中的人,跑惯码头,见惯世面,和种美女没有见过,只是,这一个,真叫人瞠目结舌。多巧夺天工的一张脸,精致细滑,尤其惊人的是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亮晶莹,像颗漆黑发亮的宝石。
一身男装的铃风,立在人群之中,内心震动,不能形容。
活了这些年,心中从未有这种感觉。
戏班的班主,铃风的爹从人群中走出,从头至尾把阿霜打量一番,说“喊两声听听。”
“啊……”阿霜顺从地发出声音来。
班主听后心中有数。
“转来我的戏班后要循规蹈矩。”
自此,阿霜便在铃风的生命里出现,一直没有离去过。
阿霜是个伶俐的女孩子,初转到戏班来,只作个二帮,但一年后,便升作正印了。
阿霜能这么快升作正印,除了自家勤快用功,条件好之外,戏班规模小及铃风从旁扶助,也是原因。
阿霜的功夫底子并不扎实,但却胜在勤力及扮相妩媚娇俏,尤其那一双微微向上吊的大圆眼,轻轻一溜,顾盼生姿。
每天清晨,铃风呷着撒进片片玫瑰花瓣的龙井,坐在戏班院子的古井旁,督促着阿霜练嗓子,舞剑翻身.
那时,已是深秋时分,一身男装的铃风,蜡着油光水滴的头发,披上缀有短绒毛领子大衣,在片片秋黄落叶中,凝望阿霜那娇柔顺服的背影,铃风的一颗心,就那样暖暖地躺下来。
那刻她在想,世上一切她尽可放弃,若果,她能得到她的心.
阿霜升作正印后上扬的头一天,戏班外大大的一个花牌,缀有发亮的电灯泡,红底金粉的牌子上,书了大大的三个字:夜霜艳。
啊哈,夜霜艳,花旦阿霜的名字。
在后台,铃风细心地替阿霜贴脸上妆。正印花旦的装扮也格外的艳,头上身上的行头,也特别华丽.原本也八分姿色的阿霜,现更多添两分。
”转一转眸子看看。”铃风说道.
性格柔顺的阿霜立刻流利地转着大大一双晶莹眸子,那眸子啊,果真妖丽迷人。铃风微微一笑,满心满意。
多爱这个感觉,亲手替心爱的人画上一张娇丽的脸。
台上,铃风与阿霜相依相伴,唱出一段又一段谈情戏。
阿霜扭腰摆身秋波盼送,铃风一概欣然接纳,台上的她,完全属于她。
名正言顺跟她说爱说情,身旁还有无数人等拍掌叫好,鼓励赞同。台上的那些时光,铃风最是珍惜。
多盼望,可以留在台上,每分每秒,生生世世。
她爱她,是单方面的倾慕,然而,倾慕是痛苦的,她要她知道。
寒冬,那一个晚上,她对她说了。
她听后,瞪着眼呆了半晌,看进铃风的眼眸。终于明白,她对自己那么好的原因。
“姐姐,我——”
话未说完,铃风已执起阿霜的手,紧紧握着。
那夜,在炕床上,煞是难忘。
这些日子以来,铃风心里的依恋,终于找到了出口。拥有温柔的一副躯体,多么的惬意,终于可与相爱的人,相依相缠。
而阿霜,也战战兢兢的接受另一个女人的拥抱。
心儿“怦怦”的在狂跳,跳的心胆惧裂,这么大的一个人儿,还是首次赤裸裸与人相见。
她把一双眸子紧闭,忍耐一下吧,她在想,姐姐曾对自己有恩……
一生一旦,就当是在戏台上的延续吧……
横竖,那不过是另一副相若的躯体,倒也修长美丽,并不恶心……
横竖……
难熬的一夜,最终,也过去。
阿霜从炕上爬起来,心中想道:“或许,或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
但多可惜,多哀伤,倾慕的始终是倾慕者,被倾慕的始终是被倾慕者,两者没有丝毫的关联。
在那一个寒冬之初,铃风还以为,她可以与阿霜每夜相缠,直至终老,直到永远。
从那寒星一样的眼睛,她可看到自己从她眼内的反映,那感觉多么美好,仿佛自己已是她身体的部分。
可惜最终,那双妩媚眼还是转向别人,那眼内的影子,不再是铃风。
阿霜始终没有爱上铃风,或许她也有,但始终不及铃风爱她多。
瑰丽惊艳的一副脸孔,很快吸引了附近一带的公子哥儿。
他们都知道,花旦夜霜艳有着极其美丽的一张脸,不仅在戏台上闪耀亮丽,卸下妆的静素脸容也是举世无双,倾国倾城。
都说那一双眼睛漆黑如夜空,闪亮如寒星,敏感明媚妖异如猫。
公子哥们争相在后台送金赠银,戏院门前的闪灯花牌,一天比一天多,都是为捧夜霜艳而设的。
但公子当中,却只要丝绸庄的杜三爷能够得到夜霜艳的青睐。
他送予阿霜的是一匹匹上好的丝绸,颜色雅淡,不是湖蓝就是翠绿,花儿小小的,清清淡淡。
“与你的素颜想配,你原是淡雅清逸的姑娘啊。”
也不知是否为了这句话,阿霜觉得自己被抬养了,因而把杜三爷留意起来。
至于相恋,那是后来的事了。
铃风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她心爱的人红极了,被男人们捧如天上高。
夜里,阿霜依旧与她像伴,但今日的她,已不比以往热情。
事情“坦荡荡”显露出来之时,已是冬末时分,阿霜与年少英俊的杜三爷给班主祝寿,阿霜穿起一身湖蓝长旗袍,轻轻倚在她的男人身旁。
那个夜,在余寒中,阿霜对铃风说“我现在是他的人了。”
铃风不待她说完,立刻执起她的手,一如最初那天,“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阿霜把她手摔开,把心一横,狠狠喝到:“我有的你也有!究竟你喜欢我什么!”
铃风掩面垂头。
到底要怎么说啊,一时间叫她怎么答,嗯,恋上一个人,怎有道理可言
“说啊!”阿霜再朝铃风呼喝。
铃风抿一抿嘴唇,当下说道:“就当那是因为你的双眼——我爱你眼睛妩媚如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