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换好睡裙从浴室里出来。
手机有几则未接来电,来自吴主任和小师弟,看她没接,他们各自发了消息。
吴主任“小暖啊,怎么走也不告诉一声?”
小师弟“师姐你去哪了?主任说你回家了,你是不是喝醉了?回家注意安全,你可不能倒下,我们科室的项目可都靠你呢!”
对。
她不能倒下。
这个项目耗费了整个科室两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一点希望,她不能倒下。
最关键的,这个临床实验是……
叶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全家福上,她拿起相框,里面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笑容明媚。
叶暖想到小时候,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有瘦削慈爱的父亲,还有勤劳的妈妈,顽皮的弟弟总让自己帮他写功课,每次有好吃的都让给自己,作为功课的回报。
后来她本硕连读,在临床医学和科研两者之间选择后者,进入科研室后顺便又考了博士学位,她在江城安排好一切,准备把家人都接来,可世事无常。
“我想你们了……”叶暖的眼眶泛起湿意,手指擦过家人的脸,寂寞地喃喃,“我想你们……”
第二天叶暖照常去科研所,刚换好工作时穿的白大褂,小师弟赵磊急匆匆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叶师姐,实验病人他、他……”
叶暖在赵磊呼哧带喘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猛地跑向实验室。
通往实验室中间需要全身消毒,叶暖消毒完进入实验室,看到里面已经有两个同事正在抢救。
赵磊紧跟其后,匆忙解释,“叶师姐,叶老先生他病情突然恶化,五分钟前出现室颤,正在做紧急心肺复苏。”
叶暖瞧着紧紧闭目的男人,脸色惨白,整个人已经呈现紫绀状态。
她忙不迭加入轮流心肺复苏,同时指挥其他听到消息赶来的人。
“挂一袋碳酸氢钠!准备气管插管!”
“除颤器快!除颤器调到二百!”
“肾上腺素推一管,可达龙二百毫克,胰岛素加高糖。”
紧张的压抑气氛弥漫整个实验室,每个人每分每秒关切心电仪器,可他们但凡能够用到的都用上去,病人的室颤仍旧没有解除。
叶暖的脊背挺得很直,她看起来沉稳,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双手在抖。
直到——
“嘀——”
心电仪器拉出一条直线,这时候赶过来的吴主任恰好看到这一幕,嘴巴张了张,拍拍叶暖的肩膀,“尽力了,叶老先生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会幸福的。”
叶暖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漠然冰冷得可怕,她注视着实验室的角落,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狞笑的死神挥舞他的镰刀。
叶东城的去世给科研所的众人迎头一击。
叶东城他有罕见的遗传病,也是唯一一个自愿被当做活体实验的病人,科研所钻研这种病的治疗方法刚有些进展,叶东城却没挺住。
资金肯定会被收回,吴主任愁得又掉了好几根头发,连夜坐火车去首都科研所报告去了。
临走前,他给叶暖放了一个礼拜假,让对方好好处理父亲的丧事。
毕竟,叶老先生是叶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叶暖把父亲的骨灰带回家里,把他放在另外两个骨灰盒旁边,她的指尖抚摸过冰凉的骨灰盒,忽地一笑,“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就又团聚了。”
可这抹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叶暖缓缓地蹲下,无助地哭出声。
叶暖没有真给自己放一个礼拜假期,处理完父亲的丧事,第三天她照常上班,科研所的同事都用一种看待外星人的眼神看待她。
叶暖知道他们的意思,可她再伤心有什么用?
她现在觉得生活都没什么意思,可除了父亲的遗传病,科研所还有许许多多项目,只要攻克一样就能救更多人。
她因为病痛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她不想更多人和她一样失去亲人。
晚上,叶暖谢绝赵磊的送回家,在科研所加班,她正记录数据,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是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来这找我。”
附加一个酒吧定位。
简短的信息登时令叶暖想到那个嚣张、狂妄、不可一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