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希.艾瑞丝到到达那座营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四座高耸的哨兵塔楼,早在这支回归的队伍距离一公里路程时,就打出了信号。
贝丽娅望着远处飘荡在塔楼上的红色旗帜,对着正在河边洗刷麟马皮毛的西蒙问道:
“西蒙!快看!那是不是他们要回来了?”
西蒙.柯以顿停下手里正在滑动的褐白色毛刷,将手搭在额头上看了看,这才微笑着对她说道:
“应该是的,贝丽娅!”
“真的?我要去看看他们有什么收获!”原本有点无聊的女孩,在听到西蒙说出肯定的话之后,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我走啦!”
“贝……”
西蒙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女孩便蹦着欢快地脚步走远了,他无奈地看着女孩的背影,将掉进河里的抹布捞了起来,接着他一边用手抚摸着白鬃麟马的脖子,一边牵过缰绳给马拉上了岸。
两分钟之后,西蒙才将马鞍子靠上马背,一个穿着红色练功服的女孩,就从不远处的小道旁跑了出来,她一边使劲地挥着手,一边激动地说道:
“嘿!西蒙,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女孩的声音很明亮,有一种想要与人分享的喜悦感。
“两只灰毛兔子吗?贝丽娅!”西蒙看着这个蹦到近前的女孩,想了想便说道。
“是两只老鼠!天啊,它们可真大!”
贝丽娅故意瞪着眼睛,用一种夸张的惊愕表情看着西蒙说道。
两只老鼠?
西蒙歪着脑袋打量着女孩的脸色,心想两只老鼠即使再大,你也用不着这么这么惊讶吧,真是个天真的人!但很快西蒙的脸上,就露出了跟女孩如出一辙的表情。
两只山一般大小的老鼠,放置在营地前边的浅滩地上,十几名士兵已经围住了它们,准备要拆分尸体,各种沾血的工具被摆放了在几张桌子上,夏风吹过,焦臭味和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河边。
……
他看着盘子里炖得软烂的肉块,皱起了两道弯弯的眉毛。
蒸腾的热气依稀可见,浓稠的汁液浇在整块肉上,两根被烤得干枯的青绿色香草,从下面露出个头,几颗撕成毛毛细丝的蘑菇,混合着黑色白色的香料和面包屑,稀稀落落地扑撒在表面,叫人看上去食欲大增。
说实话,如果不知道这块肉是从那只老鼠身上割下来的,恐怕他也不会有这么强烈地厌恶感,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脏乱的下水道里,灰扑扑的老鼠啃食着各种垃圾的画面,以及笼罩在白色袍子里的人,不断地将五颜六色的药剂,注射入从笼子里捉出来的小白鼠身上。
正是这些记忆和一段不堪的挣扎生活,才导致他患上了轻微的洁癖症,这种心里疾病,其实非常难客服。
因此,在有其它充足食物的情况下,他肯迪恩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呢?
于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他,在接下来的三分钟时间里,不断地进行腾挪躲闪动作,规避着嘴巴边的金黄色勺子,而那只好看的勺子,也随着一个诱惑的声音紧紧地黏住他不放。
“嘿!嘿!我的小肯迪恩,这可是非常好吃的东西!你看,你看看!这颜色是多么的漂亮啊!这形状,像不像你房间里的坠挂的小鱼?瞧瞧,它飞起来了,天啊!它竟然飞起来了!”
对于管家老头的这种拙劣表演,他时常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一个方法用多了,哪怕是一个婴儿也会产生意识链,会条件反射地对同一类诱惑产生抗拒。
但现在还只有一岁的他,不论怎么晃着他的圆脑袋,挥舞着他的白嫩肉手,蹬着他的小短腿,都无法躲开那只金灿灿勺子落在他嘴巴前的事实,在这危急的情况之中,他忽然就看到了餐桌对面那个撑着下巴,将手掌呼在脸上看着他微笑的大姨妈。
他的心情马上就变得不好了,像这种坐在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队友躲避伤害的行为,简直就跟叛徒无异!
就在他心思转念间,想要选择一个大招放出来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传奇魔兽的血肉里面,富含了对人体有作用的各种物质和能量,非常珍贵!它可以让您的身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潜力!”
女骑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那种柔腻的语气,就好像被大火蒸熟了的蜜汁红烧肉。
“或许是的!但它也能让我附着上一个不好的记忆,这辈子我可不想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他的话瓮声瓮气,特别是在看到那个笑得越来越开心的大姨妈之后,立刻就变成有点无奈的感觉。
“它的味道其实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差,主人!”
白色甲衣被高大女骑士的手上动作扯动,响起一阵“哗啦啦”地声音,一只金黄色的叉子被修长的手指握住,将一块不停抖动的黄褐色肉块,送进了鲜红色的嘴唇里,那张漂亮白净的腮脸顿时就轻微地鼓胀起来,接着就传来了舌头搅动食物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的他咽了口口水,但依旧拒绝张开嘴巴,那种宁死不从的神情,让人觉得非常好笑。
……
一个黄白色的巨大帐篷,伫立在营地围栏的内侧,只见顶沿吊着的几根蓝色风向线,被夏风轻轻地吹动,那坠挂的魔晶灯立即就闪烁出道道光芒。
南希.艾瑞丝跟着一名铦金骑士,走到了这座高大帐篷外,她望着这顶帐篷的门帘,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女士,那位布洛克就在里面!看时间,佩吉魔法师现在应该正在给他做检查,你刚好可以进去,顺便问问法师他的情况。”
铦金骑士看着发怔的短发女团长说出这番情况,他的语气显得很公式化,好像对于女人不合时宜地紧张有些不满。
好在短发女团长及时地回过了神来,她的表情在下一刻迅速变成了感激,一道虔诚的回应也立马出现在她的嘴里:
“感谢您,骑士大人!”
戴着面罩的铦金骑士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表示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柔软的皮料反射出柔和的白光,南希伸出那只长满老茧的右手,将它捞了上去,她还没有走进去,几股浓烈的草药味便扑面而来,随着南希的视线改变,帐篷内的景象呈现在她面前。
宽阔的空间十分规整,六根光滑的树杆围成一圈,将毛绒绒的顶棚支成一个椎形,坠挂下来两个脑袋大小的魔晶灯,发出暖和的光线,七八个一人高的柜架排列在四周,上边放置了各种器皿、工具、干枯的植物和矿石,以及奇奇怪怪的瓶装液体等等。
原木地板非常干净,几只靠背椅和矮凳子的旁边,落着几张大小不一的木床,依次间隔堆放,一个秃顶戴着老花镜的矮小老头,正站在其中一张床边,转头看着走进来的短发女团长。
“我并没叫任何服务,女士!”
穿着黑色袍子的斗鸡眼老头,从头到脚打量着高大的女人,他的视线先是很利索地扫视着几个重要部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在看到她的脖子上爬着一条恐怖的蜈蚣时,那张皱巴巴的脸皮立刻就正直了起来,接着马上便露出一股我并没有嫌弃你,而是我不太满意的表情,于是老头只好违心地说出那句话。
“您好!我是来找我的副团长的,有人告诉我他正在这里!”秃顶老头的眼神让女团长感到扭捏,她只能急促地说出这句话。
“副团长?这里哪有什么副团长,女士!如果你想玩一些特殊的游戏,我建议你到营地中间最大的帐篷那里去问问!非常抱歉,女士!这个帐篷除了我,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而我接下来还有一些重要的工作要做,大概满足不了你的需求!”
秃顶老头一愣之后,便露出极其可惜的脸色回答了女团长的话,这种表情仿佛是面前放了一道精美的餐品,却不是他想要的菜。
“啊!您说的病人,恐怕就是我要找的人!”
女团长并没有完全听懂老头话里的意思,但她已经听到了病人这个词语,所以她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哇哦!嘿!女士,你的要求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尤其是在一个正在治疗的医生面前,并且他的病人还躺在……”
秃顶老头的话并没有说完,便看到了那位急切的短发女人猛地窜到了床边,紧盯着床上忽然睁开眼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幅欣喜不已的表情。
“布洛克!”
“团长!”
老头的斗鸡眼立刻就抖了一下,也露出了滑稽的模样。
十分钟后,南希.艾瑞丝苦着脸看着面前的床上,那位曾经强壮的中年男人,眼睛止不住地红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白色纱布,缠绕在布洛克少了一只手臂和大腿的伤口上,黏糊糊的黑绿色膏状物,铺在被割地整整齐齐的断裂处,三道深陷进胸膛的抓痕,一直延伸到男人的小腹里,那支看起来完好的右手,手掌却从虎口处撕开了两根手指,即使是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脑袋,也在靠近耳后的地方被开了几个血洞。
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不寒而栗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但男人的脸上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裂开一张大嘴嘿嘿笑着,似乎很庆幸自己能够捡了一条命,还能够再注视着她。
“嘿!不用担心,女士!”
秃顶老头一边换着纱布处理伤口,一边调配着几种药剂给病人用上,接着检查了几处地方,最后处理好所有的工作之后,才腆着脸对女团长说道:
“至少他活下来了不是吗!而且他的那里并没有损坏,你完全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只是有一点小小的瑕疵,那就是你们必须要适应仅有的几种姿……”
“佩吉魔法师,谢谢您!”
布洛克将注视在女团长身上的眼睛,转过来看着秃顶老头,用一种无奈地眼神看着他,并且及时地打断了他想继续说下去的话,而从男人的神情来看,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秃顶老头的唠叨。
“喔!我接受你的谢意,布洛克!看在这个女士的面子上!”
秃顶老头眨着一只眼睛对布洛克说道,然后便促狭地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成年人。
“布洛克,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不是两只五级魔兽,一只白色老鼠和一只黄色老鼠?”
南希看着那个秃顶老头背着手走出帐篷之后,便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男人问道。
“老鼠?南希,我看到并不是什么老鼠啊!”
布洛克听着短发女人问出的话,突然就是一愣。
“啊?不是老鼠!”可能是因为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答案,女团长一下子就懵了,然后不确定地问道。
“不是老鼠,南希!我虽然没有看清它的样子,但它的形状跟老鼠完全沾不上边!你为什么会想到老鼠?南希!”
布洛克一见到她这种奇怪的表情,便立刻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那是因为在昨天晚上,我们就遇到了……”
接下里的半个小时里,短发女团长将发生过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陈述了出来,而布洛克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也渐渐地生出错愕、不解、和难过等神情,眼睛也渐渐地被悲伤所占据。
“就这样,那位管家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带了十几位兄弟跟着到了营地,然后就见到了你!”
女团长一直说道了这里才停下,她的脸色跟布洛克一样低沉,帐篷内陷入了安静。
良久,沉默的布洛克长呼出一口气,才又问道:
“那位米纳德军团长说,我对他们还有很大的用处?”
“对,他是这样说的!”女团长很确定。
“原来是这样!”布洛克似乎从短发女人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东西,他在想了一会之后,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南希,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救下我并且花大代价给我治疗了!
“啊!你知道了什么,布洛克?”
南希错愕地看着男人问道,接着她的思绪又被男人的冷静勾了起来。
“还有你说的不是那两只老鼠,那又是什么将你伤成这样?你可是一名18级的枪骑士!”
“的确不是你所说的什么老鼠,南希!但我很确定那是一只五级魔兽!”
布洛克听到短发女人的疑问,便慢慢地把自己见到的一些场景,说了出来。
“它非常快,而且它喜欢躲在阴影里!安卢德是第一个被那东西拖进树林里的,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一阵咀嚼声,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它咀嚼东西发出的声音!而我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想要将安卢德救出来,但树林非常暗,我只是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发出了一道攻击!”
布洛克咽了口口水,带着一点惊惧的脸色继续回忆。
“我的感觉并没有错,我全力激发的一击,确实打中了它,在那个瞬间我只是看到了它身上的几块鳞片,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毫发无伤!接着,一只巨大的爪子就从阴影里向我划过来,我的合金盾牌立刻就被抓得四分五裂,但也正是盾牌挡了那么一下的原因,那只爪子并没有将我切成几块,因为我能够感觉到它蕴涵的巨大力量!”
布洛克眯着眼睛看着紧张的短发女人,一边抚摸着胸膛的伤痕,一边缓缓地叙述,他的话语低沉而有力,仿佛昨天的场景就发生在此刻。
“我被那种力量震撼到了,落在地上差点爬不起来!但就是此时,吉利也跟着冲进了树林里!呵!这个小子楞头楞脑的,只知道穷讲义气,结果他刚靠近我,就被那个东西撞飞了出去,幸亏他当时的身形被鳞马挡在后面,否则他也要跟那匹马一样碎成肉酱!不过这也给了我反应的时间,我只能用尽全力,赶在了它的第二击之前,将吉利抓在了手心,躲过了那道恐怖的能量,然后我将吉利甩到了我的鳞马背上!并且让他赶紧跑回去,给你们报信!”
帐篷的温度渐渐升高,但是布洛克的额头皮却起了一层疙瘩。
“幸运的是吉利真的逃了出去,不幸的是我确实不知道他当时受到了致命伤,但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因为我紧接着就被它按在了地上,任我使出浑身的力量也无法挣脱,当时我就像是案板上的牛头鱼一样,只能任人宰割!它湿热的舌头舔在我的身上,我所有的皮甲瞬间就被撕开,它一点点地推我,把当做玩具一样,在树林里踢来提去!后来,它一会咬住我的脑袋,一会咬住我的手臂,饿了就撕下我的大腿咀嚼起来!”
布洛克讲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满是恐惧和不敢置信。
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早就经历过了不少的生死场景,无论是在军队中,还是在佣兵团里,即使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刻,布洛克也都没有生出过想这一次的无力感,大不了死了就死了,反正已经好好活过了一场。
可是,那种像是蝼蚁的无能为力感觉,给他带来了数不尽的羞辱和刺激,结果他便是在那无可抗拒的事实中,渐渐恐惧、迷茫、顺从。
女团长听到这里,已经被布洛克的情绪所感染,她的胸膛开始急剧地起伏不定,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男人仅剩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