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几声巨响,电龙炸开数条光缝,灰蒙蒙的雾云在倾刻间裹挟而来。
雷鸣电闪之间,雨水从厚实的黑云中被挤了出来,汇聚成瀑,倾泻在高大的帐篷上。
“我发誓。”
“我发誓!”
白色的披风反射出黑蓝色的电光,艾斯侯爵庄严肃穆地伫立在帐篷内,她伸出长剑搭在希尔特的肩上,神情高昂。
希尔特半跪在侯爵面前,抚胸激动地望着侯爵的脸庞,眼中含有清泪,他跟着侯爵的话语一唱一诵。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帐篷内围着二十几名骑士,均双手持剑拄地站立,露出庄重的脸色。
这是一幅神圣的场景,任何有功之人皆可受到此待遇,半跪在地上的士兵,因累积斩杀了一千多名敌人,从而被授以骑士勋章。
在法兰大陆,所有依靠战功晋升为骑士的人,全被概称为称号骑士。
这种加以荣耀的前缀尊称,通常是骑士某一次重要功勋的简叙,如:参加了知名的战役、斩杀了哪位强大的敌人、屠戮了多少多少敌人等等。
人们在致敬骑士的功勋之时,也在致敬骑士本身。
因此,每一位这样的骑士在授勋之后,都会得到一个众所周知的称号,除了用以纪念骑士的奋斗史外,同时将宣告实力,震慑不轨之徒。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一名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希尔特脖子以上的部位,全被血色布满,他定定地望着那位女侯爵,全身颤抖。
雷霆炸裂,庄严的嗓音犹如光明降临,驱散黑暗与邪恶,风暴摇舞在人间大地,正义从帐篷内响彻,坚韧不拔。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对爱至死不渝!”
骑士的誓言最终完成,侯爵那紧抿地嘴唇徐徐展开一丝微笑,她手中的长剑被轻抬三下,又重重地落在希尔特的肩头。
“我将以格林顿家族的名义授你为骑士,望你不负所托,一往无前。”
女侯爵轻轻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收回长剑归鞘,再将其递到希尔特的身前,微笑地看着他。
“您的意愿!”
希尔特咧开嘴说出别扭的话,双手堪堪接过长剑,一股力道从剑身传来之时,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子。
“哦豁!”
“好样的!希尔特!”
“好!”
欢笑声同时从他身后爆发,骑士们连忙将剑插进鞘内,高兴地看着他的背影。
“将,将军!我,我,我的称号是什么?嘿嘿!”
希尔特扭头瞧着战友们如此欢呼,心中不免局促不安,他只得握着骑士长剑,转身看向女侯爵,吞吞吐吐地着问道。
女侯爵看着这位年轻的士兵,朱唇轻启温声说道:
“你累积斩杀一千零九十九名敌人,其中有二百四十二人为铦金骑士,所以你大概会被称为:白甲屠戮者。”
“白甲屠戮者——希尔特!好!”
身后骑士听到侯爵这番话,大声赞好,声音之高几乎盖过雨声,令年轻的士兵脸红不已。
他用手摸着脑袋,眼睛则瞟向桌子上的一件物品,嘿嘿地再次问女侯爵:
“将军,那……那把弯刀……!”
希尔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但他的想法已经呼之欲出。
而女侯爵听到这句话,眼角生出一股特别的意味,她轻笑出声来,缓缓说道:
“骑士,这可是我的佩刀,你若想要的话,须得成为我的受封骑士。”
她的话刚一说完,希尔特就张开了大嘴,惊讶地“啊”了一声,期期艾艾地说道:
“将,将军,我……我没那个意思!”
但帐篷内的其余骑士炸开了锅,他们在听到这番对话之后,立马就改变了对新封骑士的态度。
“将军!不行啊,这小子何德何能可以成为您的受封骑士?”
“你还没那个意思?大爷的!”
“将军,我可是仰慕您几十年了,您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得了吧你,还几十年!你小子第一次尿裤子还是我给你洗的!那时候你根本就不知道将军是谁!”
“我反对,如果您要选他为受封骑士,我必须要跟他决斗!”
“算我一个!”
……
帐篷内顿时喧哗一片,将懵眼中的希尔特怼得哑口无言。
女侯爵环视一圈,并没有露出什么斥责的神情,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仿佛这群骑士是她的孩子。
雷声激荡,夜幕苍苍。
魔晶灯光柔而不散,赛普斯.柯以顿站在一张地图前,正默不作声地仔细观瞧。
哥顿撕开一片荞麦面包,一边塞进嘴里,一边时不时地往老人的背影看去,面无表情,跟他一样的人,在这座帐篷内还有十几位。
雨声徘徊不定,淹没了众人咀嚼食物的动静,一时之间,这显得狭小的空间内只有香气袅绕。
“多久可以打下来啊?”
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公爵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平稳。
“最少需要十二个小时!”
哥顿咽下嘴里的食物,嘶哑地说道。
“十二个小时!没那么慢,最多七个小时就行!”
维纳斯拿起一个杯子,在将其凑到嘴间之前,说出这句肯定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数张面孔朝向了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确定地推倒哥顿的言论。
不明白的不仅是这几人,冰原狼公爵也露出讶异地表情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诸位请看地图!”
维纳斯侯爵穿着一身金色铠甲,精干的寸头将其衬托得胸有成竹,他放下水杯指着那幅地图说道:
“金珀斯城北接平原,西侧依靠大山,东边是错落的大森林群,南边丘陵纵横,我军就在这个方向,其实按照道理来讲,敌城应处于海拔高度线以上,但由于法兰大陆的地质运动,西侧整座山脉倾斜而上,堪堪挤压住这座城市,使得其整个地形陷入了一种凹陷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洼地。”
他示意众人齐望向地形图,一字一句地说出地势分布,分析得很是恰当。
“不错,这确实是金珀斯城堡的一大特点,当年我从斯坦罗草原回到北地,途中经历不知多少激流暖风带,森林中碎石成山,这很少见!”
公爵将手倒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自然资源得天独厚,杂而不乱之中促使民生繁盛,加上一些天然的建筑材料被高度开发,整片的地势错落却有秩序,这不正是说明它易守难攻吗?”
一名光头大汉转动眼珠,如此问道。
“若是以往,的确如此!”
维纳斯侯爵朝着他微笑点头,以示赞同,但接着他突然环视左右,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诸位,此时是什么天气?”
金色的铠甲上,维纳斯那颗脑袋转动不已,看上去有点滑稽。
“当然是夏天,并且是雷雨天!这是云层剧烈运动导致,一般会持续小半个月!”
一枚年纪稍大的骑士接过话头,瞥着维纳斯嗡声说道。
帐篷内的大部分人,对于他竟然会浪费此刻的时间而抱有疑惑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天气可绝不是什么好的聊天开头,这要是听在西王城年轻姑娘们的耳中,大概率会因此得到白眼。
虽说目前的帐篷内并无一个女士,但即使是一群大男人,也会突然感到那种尴尬的气氛蔓延。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人只是一部分,少数将军因为休息时间充足,并没有如此焦躁的心绪,他们显得非常平静。
其中一人就接着老骑士的话问了出来:
“维纳斯侯爵,您说七天攻下城墙,莫非是跟这眼前的天气有关?”
他这话一出口,就吸引了不少人了目光,巴顿伯爵当即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咽了口口水说道:
“那就说明白点,狗日的还卖什么关子!”
没人会怪罪这个爆粗口的汉子,巴顿伯爵在早上才经历过三场激烈的战斗,他本该躺在舒适的帐篷内呼呼大睡。
而他的话也正好代替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维纳斯看着巴顿歪嘴一笑,直接说道:
“金珀斯城的西侧群山环绕,地势高绝又连绵紧凑,而尼罗河从东北流向西南,途径妖夜大森林的外围,以及……这座城堡的大部分地区。”
哥顿听着维纳斯的话语,脸色逐渐凝重,他接过话势说道:
“此城的水源多数取自尼罗河中,眼下刚好又是雷雨天,难道……”
“你想水淹金珀斯城堡!”
巴顿瞪着眼睛吼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公爵被他的声音吓得一顿,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只见公爵抬起一只手,将掌中握着的木尺猛地就扔了过去,砸在了巴顿的脑袋上。
巴顿被木尺砸中疼痛不已,立刻捂住脑袋“哎哟”一声,慌里慌张地接过木尺,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众人瞧着他这幅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但也全都不敢大声喧哗,怕自己一样会遭到公爵的打。
公爵瞪了这位高大的汉子一眼,才转头看向维纳斯,中气十足的说道:
“水淹金珀斯城,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前提是水量足够,而且还要在短时间内起到效果!”
公爵眼光老辣,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对于这次战争的意义,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在考虑到时间的长度下,他们同样会重视场外的各种因素。
毕竟能够坐在这里的可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群中年汉子的领军名声,是没有那位艾斯侯爵的大,但这全是因为那女人太过强横,众所周知罢了。
而这群亚特兰斯帝国的边境将领,常年生活在生死的边缘,练就的本领除了某种激烈的运动之外,就只剩下带兵战争了。
因此这对话一出,众人脑海皆生出演练的战斗场景,各自权衡起来,两军对垒,时间这个要素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此际变换局势之时,更为明显。
“公爵说得不错,水淹之法固然是好,但那位瞎眼老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恐怕我方一有动静,他立刻就能猜出七八分来!倒时只要他稍作改变,拖延时间还是不难做到的!”
那位老年骑士听着公爵的话,颔首点头赞同。
“你可是想出了什么其他办法?”
哥顿听到老年骑士的话,猛然松开握住水杯的大手,半眯着眼看向维纳斯问道。
维纳斯乍一看见哥顿脸上跳动的疤痕,嘴角顿时抽搐一下,咽了口唾沫说道:
“有当然有了!诸位难道忘了艾斯侯爵的白英军就在东侧?她的白英步兵还有另外一个名号叫做什么?”
“白英水龙!”
巴顿紧握着尺子又是一声大叫,他的屁股又大又圆,将椅子坐得“嘎吱”作响。
只是众人却不再嘲笑与他,一名骑士舒展眉头开口说道:
“你想利用眼下的降雨,在上游建坝蓄水,给白英军创造条件?”
这名骑士的话就是所有人的思绪所在,若是说白英军想要利用水性,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地利,蓄水的确是一个好的法子。
但建坝并不是一个小工程量,即使有魔法师的存在,能够以最快的时间建坝蓄水,白英军可以利用此水路逼近城墙时,那也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如果你想要淹没金珀斯城,也要先摧毁城内的防水措施才行,这需要持续不断的洪水力量,才能做到。
“我所说的并非是白英军水性好这个原因,他们的水中作战方法,才是我要告诉大家的东西!”
维纳斯不以为意地再次提醒众人,他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
“我曾经去过艾斯侯爵的领地参观,发现了他们在水路战斗中经常用到的一种方法,那就是削木为弓,以水为弦,蓄而放之,力而破之!”
“削木为弓,以水为弦,蓄力放之,力而破之。”
公爵听着维纳斯的话,重复了他口中的水军战斗之法,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场景:
士兵在上游铸坝蓄水,准备无数根巨大的铁木,削尖了放在水沿之上,待到开闸放水之时,巨木顺着水流而窜向下游,狠狠地撞在敌军的建筑上,将之摧毁。
原来是这样!
在场的众人根据维纳斯叙述,也马上就想到了这个场景,心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