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上的工作人员是不是也有你的小学同学?”裴昊明捏着画框,感觉就像是毒蜂蜇了一口,心里慌得厉害。
“我不知道。”张怀钦睁着眼,表情却是迷茫的,这迷茫中还掺杂着一丝恐惧,张怀钦突然发现,他眼前的路上笼罩的白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做的对还是不对?
“你这……”裴昊明也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该说什么,只能呵呵的笑了一声,僵硬的安慰他,“也许这画没那么多意思,搞不准就是船里工作人员也有你同学,挂这些话也就是留个念想而已。”
“希望如此吧。”张怀钦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别想那么多。”裴昊明把画挂回去,“就是一副很像的画,宁芸之前纹身的时候不也不知道那图案背后的故事不,我看可能就是机缘巧合被画上去的,再说了,假如真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一幅画也不能证明什么。”
“我也就是有点担心。”‘巧合’太多了,多得根本就不像是‘巧合’。
砰——砰——
这几声引起了张怀钦的注意。
他转过头,苏御站在房门口,手指还悬在房门上,似乎刚才就是他敲打房门发出的声响。
“一起吃晚饭?”
阔别许久的同学再聚,总是很尴尬的,苏御开了个头,说完之后有些窘迫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看到张怀钦身后的裴昊明,又补了一句。
“邮轮里用的厨师还是医院里面的。”
听到这句,裴昊明比张怀钦要积极的多,他直接随意的将画框往墙上一挂,也不管它是正的还是歪的,就怂恿着张怀钦下去吃饭,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看你刚从医院出来,中午也只喝了一碗鸡汤,晚上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张怀钦可没有他心大,心里还挂念着那副画,他看了眼苏御,突然想起他也是自己的小学同学,也就没有拒绝。
张怀钦套上外套,海边风还挺大,穿一件衣服还有点冷,在苏御的注视中走到门前,“走吧,去吃晚饭。”
邮轮上吃晚饭的地方被分出了好几块,二层是个露天的餐厅,是专门用来做烧烤的平台,这还是裴昊明闹着要吃烧烤才拖着几个人来到这边。
在房间里没什么感觉,出来之后看着距离船身越来越远的码头,他都没有多少真切的实感。
“说吧。”张怀钦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块烤好的猪肉,跟着苏御走到一旁的围栏边,裴昊明还在几个烧烤架中来回穿梭,没一会儿盘子里就堆满了东西,乐不思蜀。
“说什么?”苏御没拿盘子,就端了杯可乐,抿了一口。
“你挖空心思的把我和裴昊明分开,拉到一边,总不能就叙叙旧吧?”张怀钦拿叉子叉了块猪肉放进嘴里。
“还真是想要叙旧。”苏御笑了,“好歹小学的时候,我们关系最好,你老抄我的作业。”
张怀钦眼皮一动,向上掀开摆出了副介于白眼与眨眼之间的表情,“那可不,你在班上成绩最好,现在看样子成绩也不错。”
虽说济仁医院是个民营医院,名气可不小,心脏、器官移植领域哪怕在国际上都称得上是赫赫有名,能进去的不说是985、211,最起码的重点大学也该是有的。
“我成绩最好,可你最讨老师喜欢。”苏御说得不紧不慢,“当时很多老师都喜欢你,张老师是最喜欢你的那一个。”
聊到这里,张怀钦的叉子在盘子上一溜,叉尖就这么在盘子上‘滋’的一声拉出一道划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御连忙道歉,“我说错话了。”
张怀钦把盘子放到一盘的小桌上,“你也没说错。”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张怀钦招人喜欢倒不是他多么的乖巧或者成绩后,相反他成绩不怎么样还有点调皮,和几个同学也玩得不怎么好,可他就会一点,那就是撒娇。
小时候就喜欢跟在漂亮老师屁股后面,一个一个姐姐姐姐的叫唤,哄了不少巧克力糖果,一个学期就足足重了5斤。
“我们那时候班里的同学最讨厌的就是你,天天跟在老师屁股后面,虚伪的狠。”苏御见他不介意也接着往下说,“不过唯一一个例外,你不粘张老师。”
张老师是所有老师中最好看的那一个,说话的时候柔柔弱弱的,从不大声训斥他们,还总是给他们带一些零食,班上很多同学都特别喜欢她。
“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有预感了?”苏御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预感?”张怀钦被问的一愣。
“张老师不是好人的预感。”
“小时候的事情谁还记得。”张怀钦干笑着回应,“可能那个时候我觉得那么多同学都围在张老师身边,我再过去就没意思了。”
“可你二年级的时候和张老师的关系却变好了,只要张老师在学校,你不上课就要跟在她的背后。”苏御说,“为什么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快?”
“你什么意思?”张怀钦意识到现在的对话根本就不是叙旧那么简单,“你想说什么?”
苏御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张怀钦。
“你不记得了。”
“……什么不记得?”张怀钦被他问的一头雾水。
“我们其实都很好奇。”苏御叹了一口气,拧紧了眉,“为什么张老师最后选择的是绑走你?”
张怀钦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奇怪,“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应该清楚,我们班级对于张老师的态度。”苏御握着杯子的双手交叉着握住,脸上那层包裹着成功人士的金壳裂出一道细微的裂痕,泄出一丝痛苦的情绪来。
“崇拜,喜欢。”张怀钦吐出两个词。
“形容的很到位。”苏御似乎是想冲他笑一笑,但只在脸上拉出一道尴尬而又僵硬的弧度,“她就是个引导犯。”
张怀钦猛然看向他,已经习惯汪静平那种充满疯狂的崇拜和痴迷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从旁人身上感受到对张老师的厌恶。
“你很讨厌她?”张怀钦平静的说出这个事实。
“有一点。”苏御吸了口气,“不过以前……小时候挺喜欢她的,她毁了我们。”
张怀钦注意到他的人称代词,“……我们?”
苏御:“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其他的同学。”
张怀钦突然想起了那副画,那副挂在房间中的画。
“我看到了一副画。”
他不知道该不该对苏御说这些事情。
“你指的是船里挂的那些风景画吗?”苏御很快就明白他指的东西,“那是激进派留下的东西。”
“激进派?”张怀钦又听到一个新词汇。
“有句话怎么说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苏御说,“一个班级同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成绩也会是不一样,我们班也有一样,有人‘学习’的深,有人‘学习’浅。”
“‘学习’?”张怀钦诧异,表意上是这两个字,但真正的意思却和字典中表述的不太一样。
“这关乎于‘学习’的深度?”苏御看着他,几根捏在杯壁上的手指都紧了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出。
他在紧张,张怀钦感知到了苏御的部分情绪。
“你应该发现了吧。”苏御不安的搓了搓手指,“我们那一个班,出了不少的杀人犯。”
张怀钦点头。
“学的深的人就会变成那样。”苏御意有所指。
“汪静平。”张怀钦说出了这么名字。
“学习浅的人就像我。”苏御指了指自己,“不过也没好到那里去,就是是不是的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多吃几片安眠药。”
张怀钦眉头动了动,看着苏御故作轻松的姿态,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当然我们也分激进派和温和派。”苏御摊手,“当然激进派就像是被关进去的那些人,还有一些不敢做的,但深信张老师没做错的那一部分,就会把那些象征符号,班徽什么的挂在这里,有纹在那里。”
张怀钦哑然,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同学聚会。”苏御仰起头,抽了一下鼻子,闭上了已经泛红的眼睛。
“我们不想变成那样。”
这一声重重的击打在了张怀钦的心上。
“我们不想变成那样,也不想去伤害别人,所以每一年都会聚在一起,去观察彼此间的心理状况,相互监督……”
张怀钦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与痛苦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他鼻腔泛酸,眼圈泛红。
“我们其实想拉住汪静平的。”苏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本来这次聚会也是想和他再找一个心理医生,只是没想到……”
“对不起,我……”张怀钦低下头。
“不是你的错。”苏御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就像是在急于求证某个答案一般,“你就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那种影响……”
“我不会的。”张怀钦皱紧了眉,又闭上了眼,“以前不会,未来也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