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钦有怔住了。
林曜双腿蹬了蹬,他伸出手不停的抓向自己的喉咙,想借此减轻脖子上承受的重量,然而这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他瞪大了眼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场第二个人张怀钦的身上,伸出了手发出‘咯、咯’的气音。
张怀钦这才反应过来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腿。
林曜被吊的高度非常的‘奇妙’,只高出地面一点点,脚尖能够点地,却不足以承担身体重量,用来吊死一个人却是刚刚好。
张怀钦猛得用力,他这个‘伤残’人士在这种用力下,只觉得那条已经被夹断的腿在此刻变成了一块酥脆饼干,‘啪啪啪’几声就又碎成了两半。
而林曜在张怀钦抱起他后就长呼了口气猛烈的咳嗽了好几下,喘了几口气才喘过气来。
“你还好吗?”张怀钦憋着口气,小腿在微微发抖。
“不……不怎么好……”被勒的久了,林曜的声音都变了,说话的时候像是嘴里含着一个东西,呜呜呜的吐词都不太清楚。
这可苦了张怀钦,他抬起头,隔着身上的身体,艰难的开始寻找解开他脖子上绳子的办法,所幸对方长得不胖,背后是平坦的一道直线,仰着头还是能够看到脖子的一小部分。
绳子系的很紧,完全贴在他的脖子上,没法就这么托着把人放下来。
张怀钦是把人抱起来撑住了,可绳子问题也解决不了。
“这样我解不开绳子。”张怀钦急道,小腿的抖动蔓延到了膝盖,他这会儿感觉全身都在抖,林曜看起来矮小,但好歹是个男人,分量也不轻,像这样下去怕是颈椎都会变成酥脆小饼干。
“你……你……”林曜呼吸急促,双手掐着脖子上的绳子,艰难的低头看向他,“想……想想办法。”
张怀钦心急如焚,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不久前,他眼前这个被吊着的人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然而在现在,张怀钦依旧会因为对方遭遇危险而感到心焦。
张怀钦为现在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又在林曜晃腿的细微挣扎中回过神,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嫌疑……什么怨恨……全都消散,只剩下了一个关头,放他下来。
“我得拿东西给你垫脚下。”张怀钦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在这个关头下还有余力去思考、去观察。
“你……你快点。”林曜痛苦的抖动起来。
张怀钦扫视了圈房间,他看到了那只玩具熊,虽然这个时候搬桌子或椅子是更好的选择,林曜看上去却像是坚持不了太久。
“你坚持一阵。”张怀钦拍了拍他的腿。
“你等等。”林曜手臂伸起,颤颤巍巍的抓住脖子上的绳子,眼圈都是红的,“我好了!”
张怀钦立马松开手,一把撩起地上的玩具熊,反身回来抱住张怀钦的大腿,犹如拔萝卜般往上一提溜,玩具熊往下一塞。
别说玩具熊是软的,踩上上面距离刚好,林曜踮着脚能站稳了,没被勒住脖子,只是太软了,他站在上面,下半身和上半身间出现了一道轻微的弧度,像个U字型。
“你再等一等。”张怀钦看了眼他脚下的玩具熊,觉得这样垫着也不是很靠谱,“我再找点东西给你垫着。”
这间张妮家布置的房间有床有桌子也有椅子,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后,张怀钦将目光落在椅子上,他伸出双手,抱住了椅子提了提,一具中等大小的木质椅子呈现出和它外形截然不符的重量,拖坠着他猛的向下一坠,他用力过猛没止住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差点就跪在地上。
“我去。”张怀钦抓住椅背又提了一下,纹丝不动,趴在地上看去,这椅子都被人钉死在地上。
不光如此,所有的家具都被钉在地上。
这发展令张怀钦都愣在了原地。
最后,张怀钦只能拿了好几个枕头垫在林曜的脚下,一层一层的垫着,让林曜的这个U型变得更加可笑。
解决了垫脚的问题,张怀钦得以有余力去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家具会被钉在地上,又以及……
被垫在最下面的玩具熊可怜兮兮的被压成一摊饼,背后的拉链被扯开了露出其中白色的棉絮,张怀钦想起来了,他有把匕首。
他将手指探入口袋触及一块坚硬的物体,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从熊里掉出的匕首,张怀钦抬起头,他看向林曜头上的绳子。
匕首应该割什么地方,不言而喻。
可这个时候,张怀钦犹豫了。
他想起了林曜在局里和他说过的话,他想起了之前跟踪林曜结果被他打晕的场景,很多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从大脑深处浮现出来,集合成了一个猜测。
如果林曜是凶手呢?
张怀钦松开了匕首上的手指,将手掌拉了出来。
“怎么了?”林曜踮脚摇摇晃晃的踩在玩具熊和枕头堆起的高堆上,有点困难的保持平衡,他低下了窒息而涨红的脸,眼眶中盈满恐惧带来的生理泪水,一双眼在触及他的身体后又漾起了两道光束,近乎希翼的望着他,“你怎么了?”
张怀钦摇头,他移开视线,绕了一圈走到他的背后。
“我先帮你解开绳子。”
他身高比林曜高出一大截,踮起脚就能够到他头顶的绳子。
其实这个吊法非常的诡异,根本不高努力绷紧脚尖还能偶尔点到地面,看起来甚至还觉得很搞笑。
就像是……方便他解开绳子一样。
近距离观察下,疑点更多。
刚才着急没注意,现在张怀钦才发现林曜身上穿的衣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鄂江市还没完全脱离夏季尾巴,天气还颇有种‘垂死挣扎’的炎热,林曜现在却穿着条皮质外套以及黑色的衬衫。
而且绳子上还绑着透明的白色细线,是用来加固绳子吗?
“对不起。”
林曜忽的小声说了一句,张怀钦愣了愣,目光掠过他的后颈,又转移到地面上。
“你给谁道歉?”
“给你。”背对着他的林曜低下头,“我骗了你,还把你打了。”
张怀钦张张嘴,事实上,他现在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些问题,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就冲你那棍子敲我头这一点,拘留是跑不了了。”
林曜没有说话,张怀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是把天聊死了。
“你怀疑我。”林曜语气笃定的说道,复又低下头自嘲般低声一笑,“也是,一个先是在局里激怒你,后又故意‘引诱’你到龟山后袭击你的人,怎么看都很可疑。”
张怀钦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拨弄绳结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是被逼迫的,和张妮一样。”
这一句犹如一丝微风燎过他的耳旁,像是一团小火星燃到了他的心底。
“你当时用棍子敲我的表情,可不像是被逼的。”
“那是会上瘾的!”林曜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他挣扎着转了一圈,卷在脖子上的绳子又紧了一圈,他被勒的直翻白眼,却还控制不住的挥舞着手臂和腿。
“上瘾?”张怀钦狐疑的皱起眉。
“对!伤害人。”林曜手里比划,“敲碎一个人的头盖骨、割破一个人的脖子……非常的简单,一个挥手,一个抬臂,似乎所有的愤怒全都在这一瞬间倾斜出来,如果你还痛恨这个人的时候,快感更加。”
说到这里时,林曜兴奋的眼睛都在发光,如果不是脖子上吊着个绳子,恐怕还要在原地跳上好几下。
张怀钦看着他,没有说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的林曜猛得回神,想起刚刚自己说出的话后,他瞬间惨白了脸,痛苦的用手捂住脸。
“我好像……也要变成一个变态了。”
看着这样的林曜,张怀钦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挑出什么话,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林曜情绪激动,他嚎啕大哭,却被脖子上的绳子勒的呼吸断断续续,抽噎着就要昏厥过去。
面对这样的情景,张怀钦也狠不下心了,现在弄得也搞不清楚谁才是那个受害人了。
女人哭起来大多都能称得上是赏心悦目,可换作林曜这个身材矮小样貌称得上是磕碜的人哭起来,那就只剩下糟心了。
林曜哭得一塌糊涂,整张脸看上去更是惨不忍睹,一边哭一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这是那个变态的游戏,他喜欢看人绝望、看人痛苦、看人崩溃,然后录制下来,珍藏起来。”说着他手指一指张怀钦,又指了指自己,“我是他现在的目标,你也是,他让我扮女人,学女人说话……”
“这是第几个?”张怀钦终于开了口,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絮絮叨叨的自白,手指刮过绳结,上面系了一个死结,是绕着脖子上系的,要解开还真不容易。
“第几个?”林曜顿了顿,凝神思考一阵,“第三个,包括你,是我‘引诱’进来的第三个人。”
“包括张妮?”
“包括张妮。”
张怀钦心中‘咯噔’一声,平静的心湖扔进一颗石子,荡开几圈波纹。
一直控制情绪,理智居上的张警官突然情感上头,头一次让情感占据了大脑,两句话就这么不经大脑的问了出来。
“你见过张妮最后一面?她说过什么?”
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可到了嘴边却只吐出了这么干巴巴的两句,就开始喉咙酸涩,慢慢哽咽了。
“我不能算是见过她最后一面。”林曜打了个哭嗝,“我逃走的时候,她不让我回头,让我快点跑,出去找你……我不敢回头。”
说着说着,林曜带上了哭音,吐词都是含带着气音,一顿一顿。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会让我跑出去割开自己的喉咙。”
他哭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倾泻出来。
“在公安局里,那些话我不想说的,可那个变态看上了你,我要是不这么干的话,他会杀了我,而且就算那个变态被抓了……我……我也是共犯,我不想坐牢……”
在这一刻,张怀钦感到了痛苦还有悲愤。
他望着这个哭得毫无形象,丑陋的令人作呕的男人,他仰起头,目光落在空中飘无的一点,慢慢的笑了一声。
张妮,这就是你选择牺牲也要救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