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虎打发走来取笑他的人，却见薛昭已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了席上，见他望过来，含笑举起手边的酒杯，遥遥示意。
那神色在王虎看来，纯粹是赤裸裸的炫耀，他便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么多弟兄们面前输的这么惨，他多少有些在意。
夺过身边人手里的碗，王虎大步跨到薛昭面前。
薛昭正同一旁坐着的宋芳华说着话，过不了几天他就要随父亲回京了，这一走恐怕只有等宋妹妹回京才能再见面，得赶紧趁现在能见着的时候多培养培养感情。
冷不丁头顶投下一面阴影，薛昭抬头一看，一张蓄着络腮胡的粗犷脸庞映入眼帘。
王虎见他抬头，弯腰拎起桌上的酒坛将自己手上的碗倒满，粗声粗气道：“薛参军，这碗我敬你！”
“呵呵，好说好说。”薛昭敷衍的笑笑。
王虎没说话，脸一仰，一碗酒下肚，喝完抹了把嘴，将手里的碗扣在桌子上。
“我干了，您随意！”
薛昭想赶紧将他打发走，当即也将手边碗里的酒一口气喝光了。
“薛参军好酒量！”王虎双眼一亮，似乎找到另一种找回场子的法子。
他毫不犹豫将两人的碗再次倒满，豪气冲天道：“咱们再来！”
在宋芳华含笑望过来的目光中，薛昭不知怎的，本想推拒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来就来！”
此次宴上的酒为了合将士们的口味，都是最烈的烧刀子，一碗酒下肚，从喉咙到肚子都火辣辣的。
后来，不知喝到第四碗，薛昭终于撑不住了，眼睛看人都带重影了，瘫软着就顺着座位溜了下去。
“……”宋芳华实在没料到他的酒量这么，哭笑不得的将他搀起来靠在自己肩上：“王虎，你真是出息了啊！”
王虎挠挠头：“小将军，这不怪我啊，谁知道他这么不能喝。”
“好了，去跟薛侯爷说一声吧！”
薛怀仁在远处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没等王虎过去就已经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他伸手将薛昭接了过来，冲宋芳华点点头：“你坐着，我送他回去！”
宋芳华点点头，她对上次薛昭醉后的事心有余悸，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尽管如此，宋芳华还是派了人跟他们一道回去。
回了府衙，薛怀仁将薛昭送回房间，放在床上。
想了想，又替他除了靴子，将他身上满是酒气的衣裳扒了下来。
里衣脱到一半，薛怀仁的手顿住了，目光停留在他背后的一道疤痕上，神色震动。
这道疤痕从薛昭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边的腰部以下，虽时间久远只留下狰狞的疤痕，却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惊险。
薛怀仁的手颤抖地抚上那道伤痕，眼里有泪将落未落，半晌笑骂道：“这混小子！”
来时路上憋着的一股气顷刻烟消云散。
“阿爹……”薛昭忽然唤了一声
薛怀仁惊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却见薛昭半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他，努力辨认了半晌，忽的咧嘴笑了起来。
“阿爹……”
薛怀仁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醉的狠了，心下稍宽，伸手抚了他的头一把。
“傻小子！”
他伸手将薛昭塞进被子里，仔细掖好了被角，才道：“睡吧！”
薛昭却不肯，眼巴巴看着他嘟囔道：“阿爹，我可不可以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薛怀仁没想到他喝醉了心中却还惦记着这件事，没好气道：“不行！”
薛昭失望的垂下眼睑，翻了个身面朝里面。
“阿爹为何非要让我回去，世子让阿霖做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是阿爹的亲生儿子。”
薛怀仁一愣，忽然明白为何当初他不声不响就跟着百里煜离家了，原来竟然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他不知道薛昭到底从何而知，又知道了多少内情。
坐了一会儿，薛怀仁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薛怀仁忍不住探身一看，只见他半张着嘴，不知何时已睡着了。
薛怀仁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离开，临走时替他关上了房门。
他本以为这件事随着当年那些人的逝去会默默被埋葬，薛昭永远只是他薛怀仁的儿子，他会继承侯爷，成亲生子，平安顺遂过完这一生。
可如今这一切不知何时已渐渐超脱了自己的掌控，该告诉他实情吗？他若是知晓当年那些事，会如何面对他们夫妇，又如何面对他的生母？
想到之后种种可能，他又心生不忍。
此时不过将将亥时，薛怀仁不想回宴上，又毫无睡意，便顺着长廊往院中去。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院中的石桌前已坐了一人，却是同样提前离席的宋青山。
“宋兄怎么在这？”
宋青山淡淡一笑：“年纪大了，愈发不爱喧闹，侯爷请坐。”
薛怀仁依言坐下，宋青山执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尝尝，这是雁城独有的梨花酿。”
浓郁的酒香幽幽飘散，薛怀仁端起酒杯，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赞道：“好酒！”
“侯爷喜欢便好。”
两人静静坐在院中，谁也没说话。
薛怀仁看着头顶的明月，叹了一口气，问道：“宋兄，你说，怎么做才是真的为孩子们好？”
“侯爷说的是阿昭的事？”
薛怀仁不置可否，叹了一口气：“我从前以为，让他做世子，继承侯府，再为他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这便是为他好，可阿昭好像并不乐意。”
“侯爷是关心则乱，”宋青山抿了一口酒，笑道：“孩子们的路便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吧，是好是坏也由他们自己承担，人世匆匆，本就辛苦，如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那岂不是一种煎熬？”
薛怀仁挑眉：“若是日后你家这丫头嫁不出去你也不后悔这般纵容她？”
宋青山哈哈一笑，朗声道：“我的女儿，为何要被那些个绣花枕头挑三拣四？她若嫁，便要嫁当时英雄，若不嫁，我也能养得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