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华同薛昭对视一眼，两人皆能看见对方眼里的疑惑。
育婴堂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偷东西的小贼？况且这孩子方才说他妹妹生病却没钱请大夫，可据他们所知，育婴堂隶属朝廷，负责收养父母双亡的孤儿，每年由朝廷拨下银子，用于这些孩子的日常生活，还有一些富商为了博名声，也会进行捐款，怎会没钱请大夫？
薛昭蹲下身来，温声对小虎说：“你可否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小虎一惊，以为他们是想去告状，下意识便想拒绝。
宋芳华见状颠了颠手上的钱袋，对他道：“放心，我们不会找你的麻烦，这些钱我本来也是想捐给育婴堂，既然遇到你，便劳烦你给我们带路了。”
小虎看着她手里的钱袋子，眼里流露出渴望，思及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的妹妹，他一咬牙。
“行，你们跟我来！”
说完当先走在了前头，三人见状连忙跟上。
小虎带着他们穿过了几条胡同，停在一处破败的院子前。
“到了。”
宋芳华抬头去看，果然见破旧的门楣上挂着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的字迹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淋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认出育婴堂三个字。
这育婴堂怎么这般破旧！
云桐嫌弃的打量着眼前的院子，不提这大门摇摇欲坠，就是外头的院墙也有几处倒塌，两扇木门紧紧的掩着，依稀能听到里头有孩童打闹嬉戏和婴儿哭闹的声音。
小虎深吸一口气，上前推开院门。
“我回来啦！”
一个头上包着靛蓝色头巾的中年妇人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背上还背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闻言头也不回的骂道：“小虎你跑哪疯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快去看弟弟们尿没尿，再去把尿布晾了！”
“哎！”小虎响亮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跑进了屋子。
宋芳华和薛昭也不在意，站在原地打量着院子。
这里头也没比外头好上多少，几间破屋子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片上野草已长了半人多高，好在院子够大，七八个五六岁的孩童嬉笑着追逐，只是个个面黄肌瘦，衣裳洗的发白，上面打满了补丁。
妇人无意间一抬头，看到院子里多了三个陌生的面孔，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双手放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站起身走过来，神情中带了些警惕。
“你们是？”
“这位婶婶不必紧张，我们是来给育婴堂捐银子的。”宋芳华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并将手里的钱袋子递过去：“听小虎说他妹妹病了没钱请大夫，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应该能够你们用很久了。”
妇人看着她手里的钱袋子，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连钱都忘了接。
还是云桐上前，拿过钱袋子塞进她怀里：“你快拿着吧！”
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妇人这并不是在做梦，她打开钱袋看了看，见里面果真装着白花花的银子，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抖着唇，语无伦次道：“这……这……”
这时小虎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飞奔过来拉住妇人的手：“阿婶，我们有钱请大夫了，妹妹不用死了！”
妇人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再看三人时，目光中带了些感激，当即拉着小虎就要跪下来。
“多谢公子和两位姑娘的恩义！”
薛昭忙扶住了她，嘴里道：“不必行此大礼，要谢就谢我身边这位姑娘吧。”
妇人闻言又要冲着宋芳华行礼，宋芳华忙摆手：“还是先请个大夫过来吧！”
她转头对云桐道：“你带着小虎去百草堂，请个擅长治小儿病症的大夫过来。”
妇人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薛昭见状笑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几个孩子停止了嬉闹，在远处好奇的看着，又不敢接近。
妇人挥手让他们不要过来，以免冲撞了贵人，转身引着两人往屋子里去。
这是育婴堂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了，进去仍感觉光线昏暗，里面的桌椅也有些破旧。
妇人不好意思的道：“地方简陋，委屈姑娘和公子了。”
两人从前在边关时，什么简陋的条件没见过，也不在意，在板凳上坐了下来，让那妇人坐时，她怎么也不肯，只好随她去了。
随意交谈了几句，得知这妇人姓蔡，年轻时刚嫁人丈夫就死了，婆婆埋怨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便将她赶出了家门，娘家也嫌弃她名声不好，不许她进门，她只能流落街头。
有一回快饿死的时候遇到了以为好心的婆婆，婆婆将她带到了这里，从那以后她就留在育婴堂照顾这些孩子，同她一起在这里的还有另外两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婆婆，只是这会儿出门去了。
宋芳华首先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蔡婶，这育婴堂怎会如此破败？”
蔡婶叹了口气，对两人道：“两位也看见了，这里有十来个孩子，这些孩子要吃饭穿衣，为了养活他们，我们不得不去接些给人洗衣裳的活计，就是这样也勉强能让他们不饿死罢了，哪里还有钱修缮房屋呢？”
小虎的那个妹妹就是前两天下了场雨，屋子漏水湿了被褥，才着了凉。
“可是朝廷不是有拨银钱给育婴堂吗？怎么需要你们去做工？”薛昭不解道。
蔡婶摇头：“那我就不知了，自从我来到这里，便从未见过官府送钱过来。”
两人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这银子要么是没拨，要么就是被中间的官员们装进自己的腰包了。
“我们这些大人也就罢了，可怜那些孩子还那么小，有些得了病无钱医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夭折。”蔡婶说着忍不住眼眶含泪。
那个画面一想就让人难过，宋芳华心中酸涩，这天子脚下的京城尚且如此，更不用提那些偏远的城镇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中，甚至还有在边关阵亡的将士们的遗孤。
他们在边关为了保护大梁疆土不受外敌侵犯，抛头颅洒热血，死后血脉却落到如此凄凉的境地，实在令人心寒。